小丘上来了个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
花香清纯如黄昏的天光,沁入人的口鼻。他嗅出了青年时代充满憧憬的欢欣。树林荫翳,清泉下泻,人鸟共乐,花影摇曳。
晚风渐起,捎来一阵欢声笑语。是小丘底下的农家孩子们,嬉笑着打闹着,还不肯回家。脚边,半枯的草在风中疲软地摇曳;忽然钻出一只松鼠,又忽然不见了踪影。
村舍的灯光渐渐明亮起来。小丘下燃起一堆篝火,村民们招呼着喝酒,唱歌,喜气洋洋。淡紫红色的夕阳余辉犹在,似在天际挣扎着,缩小,缩小……然而还在。
只有花香和月光还来眷顾他。游子站起身,破碎的衣襟微微颤抖在泻地的清光里。他似乎看见了父母、亲朋——还是旧时的面容——愁容满面,银光一脸;想当年,他也曾醉眼迷离、意气风发地指点这天顶的银盘;还有隔壁的老太婆,无精打采地瞥一瞥从云里穿进又穿出的月亮,骂一句不知去了哪里的死老头子;树林里,总是有一对对情侣在月光中拥抱;还有,他学会说话以后没多久就能背的(虽然和念经差不多):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还有那个什么:
“……玉兔,玉兔又早东升……”红红绿绿的衣衫扭着扭着,越来越细,终于融化在月光里面。
欢乐的那些充满希望的岁月!欢乐的村民们的歌声!欢乐的被月光灌醉的汉子!月呵,你是多少张期盼的脸孔的叠影!
……
风起处,荒丘上,飒飒的衰草的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