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那年,我得了一场慢性病。这场病给我带来很多不利的影响:我不仅错过了盛大的毕业聚会和毕业典礼,也错过了高三那些经典的活动,我上大学的计划也随之搁浅。我在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月,这种与世隔绝的“幽闭症”和病魔一样,几乎要将我逼疯。尽管我的主治医生一再向我保证我会康复,但我总觉得自己病入膏肓,永远都不会好了。
不过当时很幸运,我的朋友和家人都围在我身边,录像机里有放不完的电影,床头柜上摆满了那些有趣的书。我的叔叔卡尔对我特别上心,除了漫画和那些不搞笑的笑话,他为我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是给我带来了一根绿萝。
这根绿萝很随意地被插在一个破塑料罐里。“好吧,小美女,这玩意儿就放在这里。”叔叔说,“你这里需要绿色,需要生机勃勃,这样你就能早日恢复健康。”
说实话,我对此无动于衷。生病期间,我收到过很多鲜花,祝我早日康复。相比之下,这根被剪下来的小绿萝看上去很不起眼,它孤零零地立在破罐子里,低垂着可怜巴巴的三片小叶子。
“挺漂亮的。”我言不由衷地说道,想找个拒绝的借口,既要礼貌,又不伤害我叔叔的感情,“但我不敢肯定我是否能够照料好它。如果让我养花倒没什么,因为没人指望采摘下来的鲜花能活过一周。可养这种绿色的植物又是另外一码事!即使身体状况良好,我也不擅长养这种绿色植物。”
“这就是为什么我把它送给你的原因。”叔叔兴高采烈地说,“我带来的这根绿萝,是从我办公室里那棵绿萝上剪下来的,那棵绿萝一直生长在黑暗的角落里。我想如果它能在那种环境里生存,就能够在任何条件下存活。你要做的就是让它充分保持水分,就像这样。”叔叔说着,从床头柜上拿起玻璃水瓶,小心翼翼地把这根剪下来的绿萝淋透。
“哦,对了。”叔叔又补充道,“你要和它交谈,不要让它感到孤单寂寞。我想这根绿萝看起来像个美男子,是不是呀?”
我心存疑虑,甚至怀疑我敬爱的卡尔叔叔此举是不是在犯糊涂。我敢肯定,到这个周末,甚至在这之前,到时留在我面前的可能就只剩下几片枯叶。
但令我惊讶的是,“美男子”竟然活了下来!从某种程度上说,它甚至在顽强地生长着,露出了细细的嫩芽,进而绽放出令人惊叹的绿色和黄色的叶子。
心情不好时,我头靠枕头,看着阳光在叶子上照射出的千变万化的图案。心情好的时候,我会给它浇水,对它关怀备至,与它窃窃私语,赞赏它做得很好,变得非常强壮、英俊。当我这位“美男子”的身躯长得更修长一些时,有趣的事随之而来。我不再感到与世隔绝了,也不再因为没有朋友交往、暂时失去上大学的机会而愤愤不平。相反,我开始感觉到自己与这棵小小的植物有某种机缘,和它以一种从未预料到的方式联系在了一起。后来我意识到重要的知识也未必非得去大学里才能学到,从这棵绿萝上学到的知识恐怕比大学里任何一位教授所能传授给我的都要多。
我们给它们浇水、施肥,哦,还有和它们窃窃私语,我们所做的点点滴滴,都会让它们每天都能发生些许变化。
我们内心的情感可以和毫不相关的物体交织在一起,就像绿萝和花盆缠绕在一起一样。这件事也让我感觉到了神奇、惊喜,因为即使是毫无经验的栽培者,也常常能够出其不意地培育出室内植物。最重要的是,我明白了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真的没有希望的,生命本身就有某种再生的能力,能够在极其苛刻的环境下重获生机。
那棵绿萝越长越大、越长越壮实,我的身体状况也随之好转。等到最初那个罐子容不下它的时候,我也可以离床下地待一会儿了。当我再次能够站立,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我的“美男子”移到一个非常可爱的新陶瓷花盆里。等到这个花盆又显小时,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可以离开病房了。我把“美男子”和我的衣服、书籍放在一起收拾好,然后就带着它们开始闯世界。
叔叔送我那根弱小的绿萝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原来那根“美男子”早已在温室里寿终正寝。但绿萝的生命力堪称神奇,只要从母体上截下一节就能够重新抽枝发芽。那根美男子繁衍的后代曾占据过我家里每一个角落。
如今,仍有一棵长得特别茂盛的绿萝就摆放在我电脑旁边。每当我开始写作或感到文思枯竭时,我都要看看它。它的魅力就在于不断地提醒我绝不放弃,只要坚持,人生也许会彻底改变。
现在每当我看到这棵植物时,我很想知道,当初卡尔叔叔剪下那根四英寸长的植物插进罐子里送给他最喜欢的侄女,以此激励她,不知他是否有这样的初衷。
我想答案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