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没上过学堂,父亲没念过一天书,可以说他们的结合也算门当户对。但他们却培养了三个靠读书谋生的孩子,分别考取了师范学校,这在30年前的农村家庭并不多见。父亲是老实巴交的人,对我也没寄以多大希望,母亲不一样,她就认一个理,穷人家的孩子要改变命运只能靠“书包翻身”。母亲长得不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肤黑个小,也许是因为从小承受过重的劳作,两岁时,母亲因生母过世一直寄养在远房的亲戚家,亲戚家孩子也多,打小不受待见,养成了她不肯服输的个性。
我小时候是个有点腼腆怯生的孩子,有些自卑,甚至现在我侃侃而语的背后还窝居着一个不够强大的小心脏。
刚上学时,我并不是个热爱学习的孩子,因此受皮肉之苦是经常的事。姐姐从一年级就是班长、三好学生,母亲从不打骂她,她是我学生时代的第一个榜样。而我从一年级到三年级,顶多也只能算个中不溜秋的学生,母亲打骂我多半是考试不好或者丢了鞋、雨伞之类的东西。母亲其实也有想说理的时候,但她总是不能用道理说服我,那时候,打打屁股、拧拧大腿是她认为教育孩子的“基本动作”;高小时,母亲的个头已经比我小了,她的出招也不再是力量型的,扯耳朵成了她的新招数,一边扯还一边说“叫你不听话”,她认为抓住了不听话的根本,其实我的内心和她一样有点倔。暂时我也会屈服,因为挣扎经常结局更糟,至今,我左耳留着长长的血印子,这成了我小学阶段深深的印迹。而母亲也从不伤及右耳,或许她不顺手,或许她也想给我的少年时代留下一只没有伤害的耳朵。
在母亲这样坚持不懈的“家教”下,我学会了“狗爬式”的游泳,家里没有自行车的孩子也早早会骑了自行车,小学三年级我就已经学会了烧菜做饭,一个勉强的中等生后来每个学期拿回“三好学生”的奖状。
上初中后,我寄宿在学校,有时我两周不回家,饭锅上还蒸着十天前母亲烧的红烧肉;每次春游或者外面喝喜酒,母亲会变戏法似的拿出崭新的衣服。后来发生的事情和许多温情的母亲和儿子的故事一样,都是美好的回忆。
现在母亲老了,个头比以前更矮小了,眼睛还是像以前那样精神,但多了一些柔和。20年前,母亲看电视总是问我:“电视里那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现在她的问题更好玩,常常问我电视里的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她看问题的方式更简单了。母亲常住在小妹处,替念初小的小外甥烧烧饭,有时小外甥不听话,她还会在电话里说,叫舅舅来教训教训你。隔三岔五我总会捎点东西过去,每次见面她总想留我多说几句话,而我嫌她唠叨,有时快速地关上车门,但从后视镜中我看到她久久地站在路的一端,看着远去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