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树林

　　头七这一天，宋家母女出门了。记住这个日子的还有唐笑石。一大早，唐笑石就出门了。路过“寻津”茶馆门口的花摊，他买了一把菊花，用报纸包了。正是这把菊花暴露了他的意图。带着两个人在宋家门外蹲守的树家林一使眼色，一个便衣就跟了上去。树家林对另一个人说：“你也去，盯紧了。”看着两个手下走远，树家林快步走到花摊上，摊主看到穿制服的树家林立刻站了起来。树家林拿出一张纸币，对摊主说：“认识盐马路上的唐宅吗？”

　　唐宅，上午唐元翰要出去开会，二太太刚替他挂好怀表，就见胡管家抱着个纸包进来，里面有七朵黄色的菊花。二太太吃惊地叫着：“大清早的这是怎么说的？”胡管家用手指指楼上说：“送花的说是二公子订的。”“二少爷一大早已经出去了啊！”二太太还不明白的样子。唐元翰一拍脑袋：“坏了，快备车。”

　　连日阴雨，道路难行，唐笑石走得气喘。当他绕过一个树丛时头部突遭猛击，眼睛也被一块黑布蒙住，手中的菊花撒了一地。

　　唐笑石醒来时听见了一阵挖土声。他努力睁开眼睛，模糊地看到树国田站着，旁边的一些警察在挖坑，四个男人在边上或跪或躺，其中包括一个小男孩。所有人都被捆绑着。这时，两个警察将宋家母女推搡到坑边。

　　树家林从宋母带着的供品中翻出一顶帽子，边翻看边说：“这帽子很眼熟啊！”宋母平静地说：“湖荡人家顶风冒雨的，谁没有顶帽子？”树家林说：“真有风雨来，一顶帽子管什么用？”帽子里外查遍了，什么也没有。

　　树国田忽地转过身来，说：“帽子是男人戴的。可你们家没有男人了。”宋雨晴盯着树国田的眼睛冷得像冰块，说：“是没有了，我哥哥被你们杀了！”树国田走到宋家母女面前，指着那四个男人说：“只要说出来，他们几个谁是共产党，我就放了你们。”

　　一个男人挣脱了口中的布喊着：“冤枉啊，老总，我们是到湖荡里拾野鸭蛋的。”一只枪托砸在他脑袋上，他的声音卡住了。宋母平静地说：“我不认识他们。我们只是来上坟。”

　　树国田对着宋雨晴说：“你说，他们几个，哪个是共产党？”宋雨晴惊惧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接下来的一幕让唐笑石触目惊心，他看到树国田一歪头，一个警察一把将宋母推下土坑，另一些警察开始挥锹向坑里填土。宋雨晴惊呼着扑向坑边，却被死死拽住。泥土很快埋到了宋母胸口，她的脸色渐渐青紫，宋雨晴以头叩地，泪飞如雨，她拼命的呼唤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嘶叫：“我不认识他们不认识，放了我妈妈……妈妈……”

　　宋雨晴终于跳进了土坑。唐笑石见了，也连滚带爬地跳进坑里，伏在宋雨晴身上，用身体挡着落下的泥块，愤怒地咆哮着：“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共产党，你们也把我活埋了吧！”

　　远处的林中传来了马嘶，唐驯石骑着马赶到了，他的身后，一辆马车跑得几乎快散架了。车还没停稳，唐元翰就跳下了车……

　　宋家母女被拉了上来，宋母的一条腿断了。宋雨晴的嘴唇咬出了血，她脱下罩衣用牙咬着撕成两半，将母亲的伤腿绑住。唐笑石要去帮忙，挨了唐元翰一个大巴掌。

　　唐元翰对树国田拱着手：“局长大人莫怪，犬子年轻不懂事，给局长添乱了。”

　　树国田说：“知道添乱就好。把令公子带回去吧。还是你家大小姐好，深居简出的，像大户人家的样子。大小姐身体好些没有，我倒是认识一个西医，哪天请去给大小姐看看。”

　　唐元翰愣了一下，说：“小女不在家，去寺庙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要去寺里的。”

　　树国田“噢”了一声，说：“乱事之秋少出门，别像宋家儿子中枪子。不管什么人搞什么事，在盐城，还是我们警察局说了算。”

　　唐元翰的脸白了。一个警察问：“局长，这些人怎么办？”树国田说：“埋了。”树家林的身体一震，低声说：“小的才四岁。”树国田说：“十四年后就会是我们的对手了。”

　　冷雨中，树家林跟在树国田身后走出树林，他回了下头，夜色越来越暗，树林里面已经看不清了。树家林说：“叔叔不会真的认为这几个都是共产党吧？”树国田面色一冷：“蒋委员长说过，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韩主席说，非常时期必须铁腕专治，限我们七天内抓获共产党余党，今天是第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