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 方
已是第五日了,每天清晨上班,踏进办公室最早看到的就是桌上的一簇绿叶,有时三五片,有时一两页,不定的数量,但品种单一,定点置放。
同事笑我,怪你长得太美,定是我们楼里哪一只公老鼠看上你了,每天给你送花哩!
忽然想起明代顾起元的笔记《客座赘语》,那里面有一则“鼠拖卷”,但我一直怀疑它的真实性:嘉靖年间,某考生颜芳,卷子明明已经被考官弃之地上,次日却发现它重新回到了桌上,反复几次,考官心生疑惑,于是假装睡熟暗中侦查,最后竟然发现是老鼠把卷子拖到几案上,考官觉得是天意,细看颜卷也不错,颜芳遂中举。
若是天意,那厮每日送草是何用意呢?难道是想让我分享它每日劳动果实?只是我嫌恶鼠迹,忌惮鼠疫,白日里遂起了谋害之心。
办公楼紧邻着一幢居民楼,都是二十多年的楼龄了。前几年小城创建文明城市,轰轰烈烈地开展各项创卫工作,除四害也成了其中一个重要环节,居委会的干部们每天轮流四处转悠,不放过一只苍蝇蚊子。随着运动大潮慢慢退去,鼠迹又开始卷土重来。
之后的每一天,几乎整座大楼都投入到与鼠的斗争里了。去居委会领来粉红色的鼠药,去超市买来超强力的粘鼠板,小商品城里淘一淘捕鼠笼,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全民动员,集思广益,全楼戒严。
粉红色的鼠药,极像糖果,应该是把谷子浸泡在掺了染料的灭鼠药晒干而成的。每个傍晚下班前,我像一心要毒死武大郎的潘氏一样,在桌下门后细细撒下粉红色的希望,但令人胆战心惊的清晨,只会收获一层粉红色的谷壳。不过,此时,我总是长吁一口气,百感交集,说不清是因为没有看到鼠辈的尸身而遗憾多些,还是庆幸没有看到生命体的终结免得吃不下饭的窃喜多些。
居委会的鼠药难道是假的?还是那厮已经锻炼出了强大的抗药体魄?依然是日复一日的送草。万分沮丧之时,万能的朋友圈终于给出了一个“毒计”:办公桌上打开两把相对的剪刀,让那厮知道我刀兵相见割袍断义的决心,坚决不纵容它任性的浪漫。
竟然有效!
次日,浪漫开始平息,我收起粉红色的谷子,决定给它们断粮。可一些更奇怪的事,开始像暴风雨前的乌云一样一层层漫卷过来。
中午时分,在资料室外打个盹,常有窸窸窣窣啃啮纸张的声音,在白日里也张扬地穿墙而来,让人头皮发麻。那声音,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古罗马的科洛西姆斗兽场就要在一场灾难里訇然坍塌一样。
然后的某一天,我水培在高瓷瓶里每周一换的鲜花,每天都会少一朵,可怜巴巴地被折了头莫名断了气,有的还尸骨全无。
又过了几日,同事说打不通我办公室座机,一检查,原来电话机被咬断了喉咙,断了线。
因“鼠拖卷”而得以中举的颜芳,之所以得到鼠们的报恩,据说是因为他家祖上三辈不养猫的缘故。而对我的各种“杀心”,对我的刀刃相向,爱憎分明的鼠辈,自然要以怨相报了,我只能这样理解。
在找不出更好的对抗它们的工具和方法以前,我决计不再管它们了,但我不会再用药。我决定,去找一只猫来试试,至于猫管不管事,有没有捕鼠的能力,那只能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