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来现在个房子前,外婆因为神经性耳聋,已经听勿大见了,所以楼上楼下侪喊伊“聋彭耳外婆”。聋彭耳外婆本来是小学里个老师,1923年从上海务本女子中等学堂毕业个辰光,上海还是江苏省底下一个县,所以外婆个毕业证书是江苏教育厅发个。
还好外婆识字,平常要搭伊讲闲话,就写下来拨伊看。难板一家头辣屋里向,有陌生来客,也总归拿出纸笔叫伊留言,外婆谓之“笔谈”。去外头买物事,只要看看商标、价钿,手节头点点,只讲勿听就可以搞得定。有辰光外婆还会填词写诗来解厌气,动笔之前先要“仄仄平平”背一遍格律韵脚。天气转晴、人客上门、时事变化佬啥,侪是伊写诗作赋个由头。
“夜饭吃饱,看看夜报”。看书看报是外婆个日常功课。外婆本来就新潮个思想一直呒没落后过,会得搭阿拉讨论交关时尚个话题。通过查看古代中医个食谱、药方,聋彭耳外婆居然医治好了脚浪个“流火”病,还相帮弄堂口个邻居治疗同样个毛病。不过,自家个耳朵外婆呒没本事医好,“聋彭耳外婆”个名头也就只好一直叫下去。外婆心心挂念要弄清爽迭个毛病个原因,曾经多次留言叮嘱身后要捐献遗体,供医学研究。
三十年前,外婆写过《呈医学界同志》一诗:
惆怅耳聋卅五春,病残身弱耳鸣声。属经针药无疗效,不惑年华失业人。明理听信凭纸笔,晏歌仙乐损精神。移风易俗愿先驶,造福人间舍此身。一朝去世遗体在,献给医师解剖频。
最后,聋彭耳外婆魂归大海。勿晓得辣伊搭,外婆是勿是听得到日夜勿息个海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