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作家要成为思想家,并不是要剧作家都成为孔子、老子、马克思、恩格斯那样的思想大家。这个“思想”指的是贯穿于戏剧创作(包括二度创作),乃至整个戏剧发展全过程的理性思维。一个剧作家不能光关起门来写剧本,一定要有更高的站位,把握、掌控、引领当下戏剧的整体发展。靠什么?靠的就是思想。
“剧本剧本,一剧之本”。其实,一个剧作家的价值和意义不仅体现在剧本创作上,对戏剧的良性发展而言,剧作家还要起到设计师和领航者的作用。
中国戏曲史上,每一个剧种的发展,都是以剧作家和表演艺术家组合为核心推动的。导演制的确立,仅仅是解放后近几十年的事情。至于作曲,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大都还叫唱腔设计,现在多荣升为“作曲”了。不可否认,导演制、作曲家对戏曲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但在当下客观冷静地分析,也已经出现一些问题,如果不及时加以把控的话,可能会对戏曲带来很大伤害。
一是剧种高度泛化。一个导演可以通吃所有剧种,导什么剧种都是一套固定模式,还形成了所谓的自己的风格。自己的“风格”倒是形成了,剧种的风格却丢失了。一个作曲家可以写各剧种、各色人等的唱腔,并且不允许演员发挥,甚至不允许动一个音符,凡此种种,都是对剧种特性、演员个性、文化多元性的扼杀。
二是演员创造力高度退化。历史上,无论京剧还是地方戏,剧作家把剧本交给演员,演员自己大都会哼唱腔、找动作,具有很强的创造力。像豫剧的五大名旦,她们长期浸泡在剧种的韵律里,最了解自己的嗓音条件,知道怎么扬长避短,创造出来的唱腔既有浓郁的剧种特色又有鲜明的个性特点,直到今天依然是“作曲家”们突破、超越不了的经典和高峰。正是在这种各显其能、百花齐放的环境下,不同戏曲流派才得以形成。现在随着导演、作曲越来越强势,演员的创造力逐步退化,甚至完全被消解,成为了舞台上任人摆布的棋子和传声筒。
三是戏剧文学高度弱化。一个时期以来,影视界漠视文本、边缘化剧作家、畸形地突出导演和影星的做法,已经影响到戏曲界。导演的过度凸显,直接带来对戏剧文学的戕害。有些导演一味注重所谓的场面和样式感,让文本据此大幅剪裁,让内容为形式服务,舞台看似场面宏大、人山人海、歌舞喧闹,但当你看文本时,故事简单、思想空洞、人物干瘪。欧阳予倩先生早年在批评旧戏时,就批评了这种“不重文字,只重动作”的现象。不幸的是,今天的“新戏”又重蹈覆辙;更吊诡的是,当年欧阳予倩(包括田汉、焦菊隐、程砚秋等)是从呼唤导演制的角度批评旧戏的,但今天恰恰是一些导演又犯了当年旧戏的毛病。
我们强调剧本文学,强调尊重剧本和编剧,不是在说编剧个人有多么重要,而是要让全体戏剧工作者明白,维护编剧的尊严,维护戏剧文学的尊严,就是维护戏剧的尊严,最终也是维护每一个戏剧工作者的尊严。否则,当戏剧的思想性、文学性丢失,只剩所谓的场面了,那就又沦为当年老戏曲人自嘲的那样:“戏者屁也”。每个剧作家,特别是青年剧作家,对此应有清醒的意识,应自觉担当戏剧事业的中流砥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