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在物质生活贫乏的儿时,好像实在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猪油拌饭除外。
那时父亲只有四十几岁,身强力壮,在村办砖窑厂掼砖坯,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就出门干活了。
我曾到砖窑厂看过父亲掼砖坯,那是绝对辛苦的力气活。先要把一堆黄泥用水捣拌匀实,既不能太湿又不能太干,干湿适度,然后把黄泥放入砖型模具,把四周夯结实,去除边上多余的黄泥,用力气摇动模具倒出砖坯,一块四四方方的砖坯才算大功告成。
一大早就出去干力气活,体力消耗大,早饭当然不能吃得太差。为了让父亲有力气干活,每天母亲变换花样地为父亲做早饭,要不就是鸡蛋下面,要不就是猪油拌饭。在我印象里,春秋冬三季早上吃猪油拌饭好像更多一点。
每当天气转凉时,母亲就会从集市上买回几斤白花花的猪板油来熬猪油,切碎的猪板油一放到被烧热的铁锅里,顿时一股沁人的香气便弥漫开来,让人馋涎欲滴。母亲用锅铲压住猪油,泡胀的猪板油慢慢地挤出身上所有的油分,萎缩成一团黄褐色的猪油渣。待一锅清清的猪油凉下来后,母亲就把猪油舀入干净的陶罐,放在通风处,让其自然凝固。
拌上白糖猪油渣其实也是一道不错的美食,样子像极了现在街上买的鸡米花。手抓起一大块扔在嘴里,轻轻一嚼,口里既有猪油的清香也有白糖甜味,真是好吃极了。因猪油渣太多,一次根本吃不完,母亲把它们拌上白糖,储藏在陶罐里。我记得,那时候我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伸进陶罐里抓一点猪油渣放在口袋里,一边吃一边朝外面奔,找同村的小伙伴去玩了。有这个诱人的东西在手,我绝对是小伙伴们争相讨好献媚的对象,他们排好队等着我的“赏赐”,我则骄傲地像个国王似的,一一走到他们身边,把猪油渣塞进他们的嘴里。看着他们贪吃享受的样子,比自己吃都还开心。
早上要做猪油拌饭时,母亲煮粥就要特意多放一点米,等米差不多熟了但还没有涨开,母亲就用漏勺捞起满满一大碗饭,用筷子从陶罐里挑上一团早已经凝固成如牛奶一样洁白纯净的猪油,埋到碗底里。
到窑厂送饭基本是我的任务,母亲把饭碗放在一个用稻草扎的草窝,然后交给我。窑厂并不远,两里路左右,送到时,饭还是烫的。父亲轻轻地从草窝里取出碗,稍稍拌几下,就可以享受这穷苦时代的饕餮美食。当然有时我也会“揩油”,父亲让我先吃几口,他再接着吃。他吃完,休息一会,继续干活,直到中午才回家吃饭。
猪油拌饭是父亲的“专利”,偶尔母亲也会“大发慈悲”,为我和姐姐每人做一小碗猪油拌饭。猪油拌饭实在是太好吃了,每次狼吞虎咽地吃完后,我都会伸出舌头再仔仔细细地舔一下碗。见我这副德行,姐姐都会嘲笑我像只猫似的。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无论是城市还是乡下都很少有人去吃猪油拌饭了。据说猪油这个东西胆固醇含量特别高,人吃多了对心血管不好。一想起猪油拌饭,过去温馨的回忆就会复活,仿佛在我的面前就摆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拌饭,下面卧着一大块猪油,用筷子拨一下,顿时香气袅袅,直扑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