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演员奚美娟13年前写过一篇文章,纪念恩师黄佐临百年诞辰。前些天,她把留存的该文手稿捐给了上海图书馆中国名人手稿馆。从捐赠仪式的新闻中,我读到这位名演员不同寻常的怀旧——
那是“戏剧异常繁荣”的上世纪80年代, “作为青年演员,我们过着从人艺排练厅到舞台两点一线的生活,心无旁骛,有时一年要排出四部大戏。”如果这还是圈外人可以想象的,那么另一些情节也许会使你讶异。在上海人艺,除了排戏的演员,还活跃着一批各大媒体的文艺记者,盯着每一出剧的连排、彩排、公演,跟踪报道。奚美娟这样描述记者与成长中的演员的关系:“记者对演员表演中的优点缺点心知肚明,采访环节成了知心朋友从不同角度对艺术表演的探讨;演员也信得过这样的记者朋友,愿意从他们的宝贵经验中获得提升。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现在很难再见到的媒体舆论与人才成长互动的良性生态链。”她坦承,自己能有今天,与这样有眼光、有态度、有坚持的文艺记者的工作分不开。
和身边的朋友回忆,什么时候开始,心无旁骛地做事渐渐成了一种稀缺的优秀品质?多半要归咎于市场经济吧。一说市场经济,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都市场化了。
好导演、好编剧、好演员的炼成,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好的文艺作品全靠慢慢打磨,需要投入无数的时间和心力,慢工出细活,急不得。要是政策一味把艺术创作的主体往市场经济的大海里赶,使他们时时感受到生存的压力,以至于灵感匮乏、才思枯竭,又怎能苛求出精品力作呢?
人心浮躁,这些个客观因素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最终起作用的还是主观因素吧。这个世界正日益丰富多彩,技术发达了,诱惑太多,比如“朋友圈这个妖精”,随便一刷几个小时就没了;比如“网购这个妖精”,随便点几下半天就没了……总是这样东张西望,心定不下来,时间碎了一地,还指望成什么事呢?
时代变了,我们回不去了。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收起浮躁的心,踏踏实实做点事。每一个时代,都需要定力十足的人,埋头苦干,才能推动社会进步,不是么?
其实,每一个时代,都有一批这样的实干家。只是人们缺少发现,或者说实干家们不屑于张扬而始终不会赢得广泛的社会知名度。毕竟,绝大多数职业不像演艺那样,容易混个脸熟、家喻户晓。
比如“超越海拔六千米,抵达植物生长的最高极限,跋涉十六年,把论文写满高原”(“感动中国”组委会评语)的植物学家钟扬。要不是出差途中遭遇车祸去世,五十出头的他必定还在挚爱的事业中默默无闻。从履历可知,他荣获过中国高校自然科学一等奖,还在中央电视台和光明日报社联合主办的“寻找最美教师”活动中被推选为“特别关注教师”。那也只是让这位复旦教授在业内闻名,社会对他长期一无所知,尽管他的工作意义非凡。全世界首批确定的20余个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我国有3个,青藏高原就是其中之一。钟扬主动申请作为援藏干部,奔赴那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援藏干部到期都可以返回,他却一去就是16年!一面是高原缺氧、痛风发作;一面是每年跑3万多公里,16年跑了50万公里,相当于绕地球12圈,收集了西藏4000多个植物样本,约1000个物种,占西藏物种的五分之一。光为采集西藏巨柏的种子,就花了整整3年时间,把世界上仅存的3万多株西藏巨柏全部登记在册……
稍微想想,各行各业,这样的典型还是有不少的。央视“发现之旅”频道曾经推出一档纪录片《工匠精神》,记录了中国企业在工业化进程中,在走向更精细高端的产业升级路上,如何严谨、专业、耐心、精益求精,历时数十年打造匠心产品,让世界爱上中国制造。
这些成功者,无不因为简单的热爱而倾心投入。后来的采访报道只是意外,出名更不在计划中。
谁说,那个心无旁骛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