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遇到一位大学老同学,说起买书,他说他刚买了一部在今年上海书展上隆重推出的《靳以日记书信集》(上海辞书出版社)。我告诉他,我与该书整理者、靳以先生的女儿章洁思老师以及责任编辑朱志凌先生有过接触,并且率先引用过书中史料写作,了解一些该书出版情况,“这是一部编排用心、图文并茂的集子,既有史料价值,也很有可读性。”老同学听后,深以为然。
在我看来,《靳以日记书信集》有不少亮点。首先,该书的日记部分是完全按作者当年写日记的格式原样排印的。靳以日记包括赴朝日记、佛子岭日记、入川日记、东北旅行日记和访苏日记五部分,时间跨度从1952年10月至1957年1月,原是写在活页纸上的工作记事。在这些活页纸上,有的写得满满当当,有的只有寥寥数语;大部分是横排的,也有个别竖排(如“入川日记”首页);有些单页,在页眉上也写有文字……该书在编排格式上,除了将竖排改为横排外,大部分参照原稿活页纸排列,字数、标点,以及部分页眉上的文字,都原汁原味保留。读者摩挲着一张张印制精美的书页,仿佛是在打开那些尘封的原稿,有一种走进靳以内心世界的亲切感,用章洁思的话来说,就是“与他一起经历、感受、感叹、欢笑”。
其次,该书的日记文字,都配以靳以的日记手迹影印原件,让人眼睛一亮。靳以的日记纯粹是写给自己看的,字迹潦草、模糊,不少实在难辨的字,书中只能以“□”代之——这也是一般名人日记、书信整理的通用做法。但是,有了手迹影印件,“□”里的字就不至于完全湮没,在一定条件下,它也可能重见天日。我因为好奇,通过对日记中几处“□”进行仔细辨识,居然有了一点心得。例如,1952年10月11日日记:“晚饭后,有□大,沪江,复旦同学来谈,谈得很高兴。”文中的“□大”,应为“约大”,这是当年“圣约翰大学”的简称。又如,1954年5月1日:“晚间看淮南江风剧团陶□□的失□斩和红娘……”“失□斩”,会不会是传统剧目《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合称的“失空斩”呢?还有,1954年9月6日:“解放报毕□福,电影摄影王文安,陈晓亚,新闻日报劳动报均有记者。”这里的“毕□福”,极有可能是指当年解放日报著名摄影记者毕品富……由此可见,因为手迹与文字对照编排,书中的“□”就成了一个开放空间,它既有赖于方家辨识,也可以等待更多史料的代入。
该书另一个出彩之处,是收录了与靳以日记、书信同期的散文和著作序、跋等作品。靳以生前工作繁忙,写的日记短促精炼、事无巨细,看得出,这是他对自己工作、生活的点滴记录,也是为他创作文学作品积累素材。这些记录,看似杂乱无章,后来不少都被精炼成优美的散文。例如,1956年7月,靳以参观了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他在日记里用词非常简洁:“上午到汽车厂,参观,铸工,锻工,发动机车间。”“看到总装配线,看到汽车了。”但他后来写成的散文《在第一汽车厂——我是初来的》《我爬到热电站的平台上》,却将工厂做了诗意化的描述。又如,1954年10月1日国庆节,正在重庆访问的靳以在日记里只写了两句话:“上午八时半到观礼台。昨夜大雨,早晨倒晴了。”但他的散文《山城和山城的节日》,则用了很大篇幅描写了重庆十五万人庆祝国庆游行的场面和细节:“不只是人行道上,在街心,在任何地方,都挤满了欢快的人。”同样,靳以的书信,与他一生的文学活动有关,将书信与他历年出版的著作序、跋对照阅读,读者就能读出不一样的历史感,并能找到最合适的文学注解。
总之,《靳以日记书信集》是一部珍贵的历史文献,它既记录了一位著名文学家的私人历史,也反映了中国现代文化史的一个侧面。在纪念靳以先生诞辰110周年、逝世60周年之际,该书的出版正逢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