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
这70年,中国从战乱后的积贫积弱,直到通过持续改革初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一跃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摸着石头过河”的中国,走出了一条史无前例的发展道路。新中国70年的波澜壮阔,事关一个亿兆人口的古老民族的前途命运,无论是在中国上下五千年,还是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都是一场极其醒目的历史叙事。
这本《中国寻路者》,或许可以借助采写的人物之口,一一解开这些与改革史息息相关的扣儿。开卷之益,就在于仿佛读了一部新中国强国之路的微缩版“史记”。
这本书选自作者高渊的“高访”系列访谈。细数他笔下的人物,你会发现,都是在新中国历史上有一定分量的人物。没有充分的积累、学养和见识,是不可能在他们面前,拥有平等对话的机缘和底气的。
且看他曾采访的那些人物:
陈锡文,黑龙江知青出身的前中财办副主任,一直是中国制定农村政策的参与者之一,连续参与起草了17份农村改革“一号文件”。他回忆二十世纪80年代初成立“中国农村发展问题研究组”之际,邓力群和杜润生都来了,他还记得当时让他感觉振聋发聩的一席话,“中国是一个农业和农民大国,农民如果还贫困,那么国家就富裕不了……就不可能现代化”。
石广生,前外经贸部部长,主持中国入世谈判,代表中国政府在多哈签署《中国加入WTO议定书》。十几年后他感叹:“实践已经回答了我的担心,中国入世是成功的!如果当时再拖下去,不仅中国会晚受益,而且为入世付出的代价会很大。”
……
这些人,构成了新中国70年崛起之路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些话,在历史长廊中余音绕梁、经久不息。在高渊的书写下,新中国道路上的诸多细节纤毫毕现、熠熠生辉。这样的一些人物,显然是作者有意识的选择,是有意在为新中国、为中国改革史留下珍贵实录,这些实录发人深省,也深具史料价值。
看得出,每访一个人物,作者都做足了功课。他的发问不温不火,尽量隐没自己的主观意志;同时又有和受访者平视、对等的姿态,仔细拿捏着访谈的节奏。中国从来没有停顿过攻关克难,“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而他像是一位熟门熟路的向导,带同读者一起,随着受访者一同重走新中国70年的深川和大山、泥淖与渡口。
作者有时会出人意表地从ABC问起,比如问王新奎:今天我们聊天的主题是上海的改革开放历程,在你的心目中,“改革”是什么?引出了王新奎很棒的回答:“‘改革’这个词,是在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开始广泛流传的。原来不说这个词,讲的都是革命。”“‘改革’有它的特定含义。简单地说,改革往往没有预设的抽象目标,更没有一条铺满鲜花的道路,改革都是被现实逼出来的……”之后,上海以及浦东改革开放的繁花,从王新奎的叙述中一一过眼。
从新闻业务的角度,本书也值得一读,甚至具备某种教科书的意义。
新闻人物的“高访”,在20世纪有一位标杆式的记者——法拉奇。她开创了一种崭新的采访方式,以迂回、逼问甚至挑衅的提问方式采访世界政要,具有浓重的“法拉奇”标签。在采访中,她就仿佛站在聚光灯下,当仁不让,咄咄逼人,甚至会把对方问到气急失态,由此采访出了很多经典作品。
高渊的人物访谈却完全不同。他访谈的每个人物,几乎都有惊心动魄或至少起伏跌宕的人生故事,都和国家命运和改革的命运休戚相关。但在他,每每只是闲闲地起个头儿,或在受访者沉浸或稍歇的时候,悠悠地随意递个话儿,话题就这么长江大河地流淌下去、漫过历史的沟沟坎坎……在看似温糯和软的访谈中,却充盈着某种“虽九死其犹未悔”“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息,透出属于新中国、新时代的痛与快乐、爱与哀愁。
高渊和法拉奇也不无相似之处。比如善于把握谈话节奏,访谈中的控制能力,以及在权威面前的平等姿态和独立人格——这一切,唯有站在“高”处,方能做到。
——本文为《中国寻路者》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