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即将动身到斯洛文尼亚去,一位萍水相逢的背包客丝妮雅双目灼灼生辉地说:“你一定得到布莱德湖去玩!这湖,水质清澈得叫人吃惊。湖畔绿幽幽的树、山巅白皑皑的雪,冰清玉洁地倒映在湖面上。湖外一个景、湖内一个景。湖外的景安静,湖内的景安恬。湖中心有一所造型奇特的教堂,每隔一段时间敲一次钟,悠悠的钟声铺满了辽阔的湖面,船只轻俏地行走于钟声上,天鹅轻柔地咀嚼着不绝如缕的钟声,那种安恬到了极致的感觉,一生难得几回有!”
来自英国的丝妮雅,大学主修的是文学,说起话来韵味无穷。那个位于阿尔卑斯山麓的布莱德湖,经她有滋有味地加以描绘后,立马化成了一个钩子,勾得我心猿意马。
到了斯洛文尼亚,驱车上山,逛游布莱德城堡。
站在这个美轮美奂的中世纪古堡上,心跳如鼓地伸头俯瞰布莱德湖。然而,左看、右看,仔仔细细地看,却全然感受不到一丝半点牵动人心的美丽。
湖,规规矩矩的,波澜不起、意趣全无。那所肃穆的教堂,呆板无趣地坐在湖中心。树林沉重的绿色凝结成团,最糟的是,蓊蓊郁郁的树林后面,一幢幢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星罗棋布,那一种虽然耳闻不着但却确实存在的喧嚣,如乱飞细雨,点点滴滴地落入了湖中,连湖也变得嘈杂了,变得面目可憎了。
我在心里暗暗叹息,这样粗糙的景致,居然能让丝妮雅神魂颠倒!也许,风尘仆仆的她很少有机会停驻脚步欣赏美景,偶尔有山有水,她便惊艳不已了。
在布莱德古堡逛累了,驱车下山。
到那家历史悠久的布莱德别墅宾馆 Vila Bled喝下午茶,宾馆正正地对着布莱德湖,才一坐下,我便大大地愣住了。
眼前的布莱德湖,娇柔万状地被群山和森林结实有力地环抱着,湖水澄净明澈宛若极品水晶。湖外,庞大的山脉向四处延伸,远远近近那座座缥缈而又坚实的山,重叠成绵延无尽而又扑朔迷离的幻影。周遭群树茂盛如林,树叶香气缓缓游走如薄雾。湖内,山巅的白雪浪漫地镶着夕阳华丽的金黄,墨绿的树叶熠熠地闪着生命的亮泽,而天上忽浓忽淡的白云啊,就在湖中恣意地飘来飘去。
啊,湖外一个世界、湖内一个世界。
坐在咫尺之遥的距离里 ,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发自布莱德湖那静谧的声音──不是万籁俱寂的死静,而是从市嚣那纷繁的“交响乐”里逃出来的一个“静音”,是让整颗心沉淀、让整个人松懈的一种宁静。
正陶醉着时,湖心岛那一所小巧玲珑的教堂,忽然传来了跌宕有致的钟声。说它跌宕有致,是因为钟声里饱饱地蕴含着丰富的感情。根据传说,16世纪有一对恩爱夫妻定居于此,相濡以沫。后来,丈夫应征入伍抵御入侵强敌,不幸战死沙场。肝肠寸断的妻子变卖家产,铸了一口大钟,捐给湖心岛教堂以寄托哀思,也借此向所有誓死保家卫国的人致敬。然而,大钟运往教堂那天,狂风起、大浪掀,船只翻覆,大钟坠落湖底。自此之后,湖底便不断地传出缠缠绵绵的钟声了。尽管此刻连绵不绝地落入耳际的钟声确确实实是由湖心岛发出来的,然而,人们却还是一厢情愿地相信它是传自幽深湖底的。
这个布莱德湖啊,在山上俯瞰是一种面貌;近距离观赏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面貌。
人生,看景致的角度有多个;囿于一个角度,难免一叶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