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我创作了《16岁少女》,那之后懒得动笔写这一类小说。不动这个念头,是因为对于《16岁少女》的忠诚和默契:伤感的青春已浓缩在《16岁少女》中,情怀在书中尽情激扬了,也像被挥霍了,失去神秘的火焰。
我以为自己会对这一类题材,永久缺乏炽热的书写热情。直到三年多前的阳春三月,我过生日前夕,意外地收到一份厚礼,弟弟将其少年时代的日记亲手交给我。
日记里的少年完全袒露的灵魂,不加保护色的生灵的高贵,活泼泼的离经叛道史,以及各种卑微,屈辱,笔下的人和事深深地触动我,令我泪水长流。
他写得最翔实的,1971年前后的一段上海生活,正是我所疏离的——初中还未毕业的我,当时去黑龙江上山下乡8年,孤独地挣扎在泥泞的青春大潮中。和上海,和亲人的联系,仅限于半个月左右的一封家书。
特殊年代波澜下的少年成长,爱情萌动,这时段的上海记忆,家庭故事等等,正是我缺失的。我约弟弟聚会,听他绵绵不断的口述。相隔了半个世纪,记忆模糊和断裂之处,我走访一些同龄朋友,还有我丈夫,他比弟弟大三岁,也从未离开过上海,他找出当年的日记,在长达三年中,我们在灯下晚餐时,恒久不变的话题,便是围绕在此。
投入写作,几乎一气呵成,《小青春》和《16岁少女》有自传成分的写法不同,从“在现场”,到了“不在场”,站在空缺的面前,我依仗亲人相助,自信地想象,不懈地破译异性成长的密码,接近亲人和朋友曾有的晦涩,神秘的过往。
我采用全知全觉的口吻,虽然设置了结构和优雅,但绝不牺牲准确,尽力还原当年的情境。
要说《小青春》是真人真事,也并不尽然,但太多的真实遭遇和独有记忆,还有大量的细节真实,如偷吃香烟之后王建生磨指甲,工宣队白队长在公共厕所里的尴尬,顾家弄里的百鸡宴,半夜菜场,包括伤感的伟义不了解在烟纸店里长大的张靓,而这样的神秘笼罩,让爱一直在,没有走。
神秘的火焰燃起来了,《小青春》的写作给了我别样的审美体验,外加一些自我膨胀。预期朋友们看后会说一句:文学造诣大抵不错。还有,小说曾经想用,但最后废弃掉的篇名有《闷闷不乐的伟义》,《翩翩少年》等。
也许在合适的时候,我会继续伟义而后的悲惨故事。谁知道呢,写《小青春》的结尾,我不经意地留出很多线头,并不是一个正规的告别。(秦文君长篇小说《小青春》刊载于《收获》长篇专号·秋冬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