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就像三十年前的台湾地区相声,如今的相声其实又遇到了困境。”胡子花白的赖声川说。于是昨夜,上剧场里座无虚席,眼望着一台曾经拯救过台湾地区相声的《千禧夜,我们说相声》,幻想着,我们的相声也该有一个脚踏七彩祥云的英雄,让这笑声,绵延下去。
三十年前的赖声川
三十五年前,赖声川背着行囊,从美国学成归来,踌躇满志,打算要在舞台上一展胸中抱负,不负平生所学。然而离开家的五年,家乡仿佛少了点什么。
“我去美国读书前,相声在台北大街小巷处处可见。我回到台北,连唱片行老板都不知道相声是什么了。”赖声川说,“相声在台湾地区死得太突然了,非常超现实。好像就从来没有存在过。”
夜凉如水,台灯下,赖声川在书桌上铺开纸,给自己定下题目——“相声死了,我们应当是什么态度?”却又迟迟无从下笔。他有些孤独,“除了少数关心文化的知识分子。”谁又会在乎相声的生死呢?几乎在绝望中,他完成了“表演工作坊”的第一个作品——《那一夜,我们说相声》。
谁曾想到,一篇祭文,引来万人空巷。赖声川站在剧场门口,望着买票的观众排了一公里的队。他看清了,相声在中国人心中的吸引力。“中国承受的苦难太多,喜剧形式非常少,相声就是我们中国人土生土长的喜剧形式。”所以中国人从心里爱它。当时,台下坐着的冯翊纲还是个学生,看完这个戏后就决心要说相声了,也就有了日后的“相声瓦舍”。就这样,无心插柳的赖声川,让相声奇迹般地在台湾地区复活了。为此,他还被央视请去做过相声比赛的评委。
几十年来,关于“相声”,赖声川前后写了七个作品,是他所有戏剧作品主题中最多的一个,足见大师对相声的情感不虚。这次来上海演出的《千禧夜,我们说相声》只是其中之一。沧海桑田,穿过岁月的赖声川说,如今的相声又遇到了困境,“看上去相声好像比从前多了,但其实距离传统文化越来越远了。”有一次,社科院戏剧研究者陶庆梅问赖老师,相声还有下一夜吗,他说不知道,因为“要坚持传统的方法,太难,太难!”
再难,赖声川还是坚持了几十年,一直折扇长衫,有趣清爽,嘴里干净,回味悠长。
三十年后的郭德纲
赖声川在台湾“救”相声的时代,还好我们有电视。那片笑声蕴含着阖家团圆和人生百态,是80后90后童年最暖的记忆。后来,电视机前的孩子们长大了,世界斑斓活色生香,面对电视上的相声笑不出了,就像再也无法为了一部动画片废寝忘食。
跨过“千禧年”,相声总还是要说的。仿佛一场美丽的初恋。正好你来,恰好我在。郭德纲走进了当年那群孩子的心中。
上剧场里,赖声川在表达着对相声忧心忡忡,郭德纲正忙着在综艺节目里通宵达旦。这些年每次见到他,都是在综艺节目的现场。艺人参加综艺节目是性价比最高的,周期短,来钱快。参加的综艺节目和拍电影,开饭店,卖红酒……都是他的生意。曾经问过他,你这么做对得起相声吗?他底气十足,家里这么多人(德云社),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最近一次见到郭德纲是在《欢乐喜剧人》的现场——又是一档综艺节目。高台之上,他向在座参加节目的喜剧人,讲述着自己的德云社过去一年的成绩:总共巡演了几千场,五千人以上的剧场演了几百场……自己的票几千元一张。这些票房是很多喜剧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包括他口中的祖师:马三立、侯宝林……
提起侯宝林,那是他口口声声的恩师侯耀文的父亲,大师带头净化相声,提高相声的审美趣味,抛弃了过去粗俗低级的非艺术成分。祖师大力抛弃的那些下三路的成分,现在都搬上了“五千人的体育场”。问过他这么说是否不妥?他解释,是为了满足现场众多观众层次不齐的欣赏口味。
两个段子,都是郭德纲自己说的。一个是苏小妹苏东坡与佛印的故事,大约讲的是:苏东坡问佛印:“你看我像什么?”佛印回答:“我看你像一尊佛。你看我像什么?”苏东坡说:“我看你像一坨屎”。苏东坡觉得占了便宜,回家苏小妹得知此事说:“哥哥,你吃亏了,他看你像佛是因为他心中有佛,你看他是屎,你说你心里都是些什么?”另一句也是郭德纲常说的,“说相声盼着死同行!”几天前,一位相声名家丁广泉去世了,他曾说过,郭德纲距离成为领军人还有很长的路,至少要先搞好内部团结。
如今门庭若市的德云社,像极了郭德纲当年拼命想进入主流相声圈的时候。千篇一律的趣味和手段,也和当年穷途末路的晚会相声如出一辙。
《千禧夜,我们说相声》的舞台上,百年岁月,如同嬉笑中的一场大梦。其实,相声总是包含着厚重的主题的。
笑声之后,一阵索然,止不住的苍凉…… 本报记者 吴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