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卧听离人笑，妄销烟与云。此情难销绝，内中千结，夜夜梦里寻。 

　　———旧诗作题记

　　昨夜和好友聊到将近两点，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去。清晨的六点多，我又被旧梦惊醒。这个梦来得并不突然，我对它很熟悉。以往的梦总是稍纵即逝，事后根本记忆不起。而这个梦因为太过混沌，消散得并不那样利索，所以我好不容易抓住了它的一丝残容。那仍是关于我的高三（16）班，那些已经逝去将近五年的光和影。 

　　我奇怪于我直到现在还做着关于高考的旧梦，里面的人和事依然鲜活如初。那里面不仅有诸多美好的记忆，也有过一些不愉快的真实场景的重演，结局也总是从可怕的噩梦中惊醒。在梦里，我一次又一次地遭遇高考失败，而又一次一次地重新拥有同那些人一起生活的记忆，这两者交融得那样密切，让我爱恨交加而又感喟不已。 

　　前些日子里读过马一浮的《尔雅台答问》，里面提到了梦的相关问题。老先生颇有圣贤气象，告诫友人睡梦原是一种无明的“执”，圣人气清，无执于万物，所以没有梦这一无头种子。我辈凡夫，自然秉气浊俗，晕晕沉沉，于是大梦不已。然而孔子尚有周公之叹，道衰之日不复梦见周公，可见夜里梦思本是人之常情。联系到我的梦，却的确有“执”于高考的嫌疑，只是觉得对高考不能释怀的日子早已应该远去，当下的我也早已恢复高考前那份不可多得的自信，不知这样的梦为何还会经常地这样卷土重来？二十位当年的同窗好友中大概只有我是这样地执于旧境吧？ 

　　所幸还有一张毕业的合影供我时时念想，所幸我从高中起便养成了记录的习惯，还有一些文字的片段可以载着我重回过去。翻开日记，见到了当年的一首打油体“破阵子”，词中这样写道：“忆美人千古笑，听寒窗玉簟秋，马刨泉下共欢谋。无山遮望眼，把臂登高楼”。当年的文字虽稚拙，却是一任纯真天然。这首小词的这一下阕，有着只有我们二十个人才能分享的“集体记忆”。“忆美人千古笑”，说的是田曼在元旦晚会上为（16）班压阵，面对着（17）班的“优势进攻”而进行的歌曲反击，这首歌的歌名记得是《情侠》，里面有“美人千古一笑”这一句，旋律中透露的激情与豪气与田曼很般配；“听寒窗玉簟秋”，说的是我和申掖同桌之时，她于闲暇的课后经常被我逼着哼唱李清照的《一剪梅》，她唱得很动情，我至今仍是回味无穷尽；“马刨泉下共欢谋”，说的是老师们为了缓解我们的紧张与疲劳，特地为我们开了许多“小灶”，比如每月都给每个人买袋奶粉，每天教室后面都堆满了西瓜和香瓜，最深刻的便是四位老师集体带着我们去马刨泉游玩，并且进行了有滋有味的野炊；而“无山遮望眼”说的是同学几个之间的调侃，这句话出自宋人戴复古的诗句，邱颖将这句话删减之后使之成了对我这个“班长大人”表达不满的发泄工具…… 

　　故事太多，即便是一本书也未必道得尽，何况我又是如此的多情以至于滥情？这样的诸多记忆留给以后再慢慢追忆吧，每一次追忆都是一份温馨的感动，我不愿现在就将这些美好“一网打尽”。对于我那些可亲而可爱的老同学，我始终是收益的多、付出的少，两相对比之下，我感到羞愧与难安。因了这一旧梦，我暂且将这内中的羞愧与难安，亏欠于这一长串一辈子也不忘的老友姓名之上：曾广志，邱颖，熊俊潇，江乔，马敏，黄小凤，李智园，张诚，王庆，崔雅雯，曾鑫，黎媛媛，田曼，胡梦蝶，张怡，钱坤，申掖，崔珍珍，邓梦琦，自然还有我自己。当年的大家庭如今已是风流云散，千里之外的我愿南行的鱼雁为大家携去永久的祈盼：漫漫征途之上信将来能力创，每个人的未来都要平安和幸福。 

　　上海社科院　袁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