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大概是个比较奇异的年份,刚开了年,便接二连三地,接获友人报告,darling,我吃素了。
友人是电邮群发,广告亲朋。信写得简单清白,就两行字,一行中文一行英文,郑重双语宣誓。看完深思半天,不知回信应该如何写?恭喜也不是,赞美太肉麻,一言不发默默看过,也不行。友人第二天电邮就追过来了,一边重申吃素立场,一边拷问darling感想。对着电脑想了千秒,回信给友人,darling见谅,格么以后吃川菜就不约侬了,吃五星酒店自助餐也不约侬了,免得彼此皮肉惨痛肠胃打结。
也有人是在饭桌上隆重宣布的,神情兴高采烈,语调热情洋溢,跟大家讲,我吃素了我吃素了我吃素了,声调尖锐得跟飙海豚音似的。面对一桌子的清炒虾仁雪菜黄鱼,人人屏息敛容,瞠目结舌。我翻伊一个大型白眼,狠狠促刻伊一句,darling看起来,气质一点也不像吃素的,倒像是吃粉蒸肉的。哪有吃素的女子,穿热裤踩军靴烫炸弹头拔尖了嗓子讲话的?这样肉气腾腾的女子,要想吃素,也就自己埋头默默吃了,振臂欢呼告诉天下,还是免了。伪君子我出入江湖也见多了,想不到现在还要在饭桌上邂逅这种新派伪君子,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的说。
再来一位久久不见的友人,坐下来吃饭饭,举杯之前,敛起一面孔笑意,容颜肃穆地跟我宣布,今年开始吃素了,逗号。我定定神,眼睛看住桌上嫩滑如处子的三黄鸡,不做一声,等待下半句。友人接着道,除了红烧肉,统统不吃了,句号。我的眼泪浮了上来,darling啊,做人已经很辛苦了,做啥纠结成这个样子啊?一边拣了顶大块的红烧肉投放到伊碟子里。友人亦动了情,推心置腹道,红烧肉是我情人,不算荤菜,这个你最知道了。我抹一把小眼泪,转着脑筋问伊,红烧肉是情人,格么走油蹄髈笋干炖肉算什么呢?伊想也不想飞快地答,算外遇算第三者。我也想也不想飞快地表扬伊,darling生猛的,吃素吃出阶级流派来了。伊得了表扬,一畅快,眨眼之间,半碗红烧肉不见了。
在上海吃素,有点小苦难。兜底翻遍整座城,绝对翻不出十间像样的素菜馆子。吃肉边素的,还好混,吃金刚素的,就麻烦了。也许我的忧虑是多余的,吃素的男女,人人都回家吃饭了,无人在馆子里流连忘返找素吃了。要是真这样,我又要替本埠的经济景气指数担小忧了。
不过无论如何,吃得清淡一点,倒实在是应该的。darling有空坐趟地铁看看,车厢里真的没有瘦子了,一个也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