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时共有梦,死亦同追求”。从“同桌的你”到“知心爱人”,再到“患难夫妻”,从12岁到53岁,袁春生和陈惠芳夫妇已经相知相守了41年。结婚后袁春生突患“双股骨头坏死”,为了给丈夫筹款治病,9年时间里,繁华的武汉广场一侧,地下通道里长年就有了一个中年女子站在过往人群中,轻扬琴弓拉出如泣如诉的哀婉乐声。
1 同桌的你娶同桌的我
袁春生虽然自幼患小儿麻痹症,但在音乐上有着极高的天赋,每周都教全校同学唱歌,而家境优越的陈惠芳从小学小提琴,两人一人唱歌、一人拉琴,在当时的湖北省武汉市红锋中学红极一时。陈惠芳看不懂简谱,袁春生就把简谱“翻译”成五线谱;陈惠芳学习不好,袁春生就不遗余力地辅导她……
一个雨天,袁春生送陈惠芳回家,出门时两人各撑一把伞,后来,两人“情不自禁”地走到了汉江河边,突然,袁春生将手中的伞收掉,接过陈惠芳手中的伞说,“我们就共一把伞吧!”“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感觉令陈惠芳当晚失眠了。
“那时候,请恋人吃饺子在当时的人们看来,是比较时兴的事”,陈惠芳回忆说,为此,袁春生几次提出请她吃饺子,但自己一想到他和奶奶相依为命,家庭很困难,她就不忍心吃,她建议袁春生请她吃一碗热干面。朋友们知道后,都说袁春生太小气,不过,在陈惠芳看来,那碗热干面承载着袁春生对她的“情深意重”。
然而,这段恋情很快被陈惠芳家人发现,他们表示强烈反对,理由很简单:陈惠芳家境优越,长得漂亮,还能拉一手小提琴;而袁春生不仅走路一瘸一拐,还是个孤儿,性格内向,怎么看都不相配。性格倔强的陈惠芳一开始以绝食反抗,发现无效后只好转换策略,偷偷让别的同学当“红娘”,给袁春生递纸条,互诉相思之苦。这样的“地下情”一直持续到陈惠芳24岁,陈妈妈只好妥协,只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真的很爱他?”“是!非他不嫁!”陈惠芳坚定地回答。
结婚后,袁春生曾让妻子背过互敬、互勉、互让、互谅等“八互”。陈惠芳一般都会照做,为什么会这么听他的话,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她觉得袁春生本分,二是因为“只要他动得了,就会抢着做事,包括补衣服、洗被子等家务事都做,有时甚至是忍着疼痛在做”,陈惠芳说,她喜欢吃鱼,袁春生经常烧鱼块给她吃,有很多次鱼块端上来,他都会说已尝过了,味道不错,让她将“剩下的”吃完。
婚后不到半年,不幸突然降临。袁春生突然因腰椎肥大卧床不起。陈惠芳天天用手肘帮他按摩,配合医生治疗,过了3个月,袁春生康复了。又过了3年,袁春生发现自己患关节炎,治疗了10年也不见效,直到1999年才确诊:双股骨头坏死。眼看着丈夫天天躺在床上等钱治病,女儿还要上学。陈惠芳接过丈夫此前的“麻木”(载人三轮车)生意,风里来雨里去,早出晚归。
一天清晨,大雨滂沱。陈惠芳加大油门,一不小心出了车祸,双腿骨折。为了省钱,没等完全恢复,陈惠芳就急着出了院。可到了自家楼下,陈惠芳就是上不了楼。而袁春生,只能坐在楼上,无力帮她一把。没办法,陈惠芳就跪在地上,一级一级地往上爬。袁春生对此刻骨铭心:“我眼睁睁看着她往上爬。她每爬一层,我心里就愧疚一次。”
2 街头卖艺九年为夫治病
夜凉如水。武展地下通道内,陈惠芳将已泛白的小提琴架上颈前,右手一个长弓拉出,一首《美丽的草原我的家》从琴弦缓缓响起。不时有路人,向她脚下写有“为夫治病”的琴盒放上零钞。2003年,陈惠芳捡起几十年没碰的小提琴,出去卖艺养家挣医药费,每天一拉就是8个小时。这一拉,就是9年。
最苦的时候,袁春生对妻子提到了自尽。话没说完,陈惠芳眼圈已红了:“你活着,哪怕给我说一句话也是安慰,我在外面奔波,可都是为了你啊!”
有一次,抢地盘的同行,把陈惠芳的琴摔成了两截。她悄悄地去二手市场,花了100元又买了一把。不管多艰辛,遭遇多少白眼,陈惠芳回到家,从不抹眼泪。每天回家,她把一天挣得的钱交给丈夫,哄他开心。有空时,还拉段小提琴曲,让丈夫和着琴声唱歌。
妻子的辛苦袁春生疼在心里。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竭力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天晚上睡觉前,陈惠芳都要喝大量的水,以便能照顾丈夫起夜。“夫妻同体式”的照顾,让两颗心深深地绑在一起。袁春生时常对妻子说:“你是我的‘三心’:出门放心、看着贴心、对我真心。”
2011年11月,在深圳举行的全国第八届健身交谊舞锦标赛上,8名残疾人和8名健全人组成的武汉“轮椅华尔兹”团队一鸣惊人,获得大赛特别奖。团队成员中,就有袁春生。其实袁春生骨架大、后背厚,别人在轮椅转两圈很轻快,而他刚开始总是慢半拍。高强度的训练有时让袁春生实在疼得受不了,他就用拳头捶大腿,这样能缓解一点。
由于训练负荷过大,袁春生的病在参赛后愈发严重,2012年1月29日,他就住进了武汉市普爱医院,医生决定给他进行换骨手术。手术前,袁春生和陈惠芳做了一个决定:以后要把遗体捐赠给红十字会,将器官提供给需要的人。
3年前的清明节,袁春生和一帮朋友去扫墓上坟,在扫墓现场,他突然想到了电视里有关遗体捐赠的资讯,感觉到人死后,其实还有很多选择,送到火葬场火化成灰是一种选择;而将器官捐赠出来,捐给有需要的人,也是一种选择;更何况,“自己身上的这种病,为什么吃什么药都不见效?如果我能把我的骨头捐赠给国家,让医学家来切片研究,或许能研究出更好的治疗方法”。
当天扫墓完回到家,他就向妻子陈惠芳说了自己将来要捐赠遗体的想法。突如其来的这种想法,一说出口就遭到妻子和女儿异口同声的反对,认为他这是疯了:“人死不能入土为安,还要被折腾,这不是疯了?让我们于心何忍?”
尽管如此,捐赠遗体的想法在袁春生心里,一直挥之不去。一有空,他就和妻子谈心:“我一辈子都没为社会做点贡献,如果我的骨头能对这个病的研究提供样本,我的器官能在别人身上继续使用,何乐而不为?也算是我这个身体不健全的人为社会做了一点贡献。”面对女儿,袁春生如此劝说:“爸爸的器官在别人身上用,这代表爸爸一直还活着,一直都在你身边。”
有一次,袁春生和妻子商量:“要不,你也一起捐好了。我们就是死了,也不分开。”这句话让陈惠芳感动不已:“到临了,他也舍不得我,此生来世我们就捆绑在一起。”今年过年前,袁春生就搜集了申请材料,让女儿签字。女儿仍有一丝犹豫,问:“非要捐?”“是的,我想了很久了。”袁春生的这份“大爱”最终触动了妻子和女儿的心。
红十字会春节后上班的第二天,袁春生夫妇就早早赶了过去,签字承诺共同捐赠遗体。陈惠芳说,今生,他们很恩爱,并相约过来生还要做夫妻,将来,无论两人哪个先走一步,在遗体捐出去后,希望红十字会或有关方面在作记录时,能在被记录的名字后面留一个位置,等他俩中另一人将来捐了遗体后填上,这样,“两人的名字就会挨着,两人就又在一起了”。
3 “提琴爱人”被爱包围
“提琴爱人”的纯美爱情故事广为传播,社会各界纷纷伸出援助之手。他们拎着鸡蛋、水果,一瘸一拐或拄着拐杖来了;他们围站在袁春生的病床边,在陈惠芳的提琴伴奏下,齐声唱起《父亲》、《爱的奉献》……
好心人张汉华女士专程赶到普爱医院,看望“提琴爱人”夫妇,并送来200元慰问金。“我送给他们9朵玫瑰花,希望他们的爱情长长久久;送了一盒巧克力,代表甜甜蜜蜜;一袋苹果,代表平平安安。”张女士笑着说。
一群社会爱心人士特意为她购买了一把中提琴。买琴时,琴行老板听说是给“提琴爱人”买琴,特意打了对折。不仅如此,爱心人士还为陈惠芳联系了一名中提琴老师,免费教授技艺。“我以前学过三个月的中提琴,虽然有乐团招中提琴手,但我技艺还不够,所以一直没有聘上。”陈惠芳说,这份礼物让她特别感动,有了技艺,跟着乐团演出,生活就会稳定多了。
袁春生夫妇有一张清单,上面一笔笔地记着社会各界爱心人士送来的关爱。清单上,妻子陈惠芳一笔一画地写着:2月10日早上9点,有两位匿名人士送来500元;2月10日晚上湖北日报传媒集团领导看望,送了5000元;医院书记、院长看望,说所有医药费全免……陈惠芳说:“当然要记下来,虽然我们暂时无力回报,但这是社会对我们的关爱,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
袁春生的病情拖了十多年,问题已很严重。“这种病坐着疼、躺着疼、站着也疼。如果小时候能及时发现干预,或者早点动手术,就不至于如此忍受。”医院给袁春生做了全髋关节置换的手术,在一侧安置了假体。如果康复顺利,半年后他就可以做另一侧的手术。袁春生双侧换了假体之后,再配以康复训练,袁春生就有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
夫妻俩的头发都染了同样的颜色,袁春生还留着长发。原来,为了省钱,袁春生本来想剃光头,可妻子不同意,劝他把头发留长,也不需要剪。每日早晨,妻子给他编辫子;有时候,妻子想染头发,袁春生就坐在高板凳上细细地帮她梳头、焗油——这成了他们的闺阁之乐。
对于妻子,袁春生有着深深的愧疚:“她跟我一生,吃苦一生,从前漂亮的‘校花’,现如今却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不过,她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袁春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康复后,可以出去赚钱,挑起家庭的重担,尽一个男人责任,让妻子少奔波。袁春生说:“还想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她从小就是个蛮讲究的姑娘,跟着我,委屈了她。”
吃完饭后,陈惠芳就扶着袁春生在屋里走动;走累了,就扶着他躺下,帮忙揉捏小腿和脚掌,活络筋骨和关节。
在陈惠芳的悉心照顾下,袁春生康复得很好。如今,他不但能自己下床拄拐,还能自己洗漱擦澡了。
“每次我把洗澡水端来,他非要自己拿毛巾擦洗,生怕给我增添麻烦。”陈惠芳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