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录音。录音可是“像那么一回事”的事。
将三排黑色宽椅齐齐坐满。入坐前,拿起摆在椅子上的听筒套在头上,手忙脚乱的。有人赶紧拿出手机拍照。佩着耳机的我们定格在手机屏上,一个个的,像煞做了明星。
开始了。提气,廓胸,深吸,深呼,悄悄地别转身子,清嗓子。
1个小时过去了,2个小时过去了,4个小时过去了,6个小时,10个小时,11个小时……夜,很深很深了,人,虽精神着,却是恍惚了。这时才知道,录音是怎么一回事。
一遍,又一遍,再一遍,还得来一遍……时间过得无影无踪,声音却过不去。在麦克风的面前,没练过,没好好练过,没正规练过,没投入地练过,纤毫毕露,一声声打进耳膜,无处躲藏……
邹四维好像不累。10多个小时里,他流星般在录音的两个房间穿梭:这不行!还不行!不行!来!再来!才关上门,复又过来,又回去,一遍一遍,一回一回。他用力地(嗓子已经哑了)唱着拍子,打着拍子:啪!啪!啪!这回可以了,很好!很好!很好!!就这样!就这样!就得这样!!
最后的结论是:你们,是业余的!
很给力。很不给面子。
邹四维的妻子史文珊端来满满一盘的橙子。橙子的皮和肉被削隔开,像端着一只橙色杯子吃着橙子。歇会儿,喘口气,再唱时,一定要唱好呵。
邹四维是个忙人,他的日程上都是这一类安排: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录音系统设计、中国美院高峰论坛研讨会、上海音乐学院电子音乐实验室设计、上海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国际环绕声实验室设计、国内第一个3D音频实验室设计……
这样的大忙人,来顶我们这样的业余合唱团,说起来,是有渊源的。
邹四维16岁时,天天在陕西路威海路上的三角花园吹大管。三角花园的对面,就是我们唱歌的地方!半个世纪前的事呵:晨5点,晚8点,风雨无阻。
后来,这支大管就吹进了上海歌剧院,吹进了上海音乐学院的作曲指挥系,吹进了美国加州大学……从吹大管,到作曲,到指挥,到录音,到开拓专业音响设备市场,到音乐工程;从中国到美国,美国到欧洲,欧洲再到亚洲,回到中国。邹四维走了多大的一个圈!
1969年,邹四维参加了上海音乐学院工农兵大学生的考试,虽然初试成绩第一,但因为家里成分问题,被取消了复试资格。那天晚上,他爬上吴泾白水泥厂的坡地,哭了一夜;1987年,邹四维和同学在上海音乐厅举办毕业音乐会,曹鹏指挥,聚光灯照着,鞠躬谢幕,令邹四维的感觉像梦一样;紧接着飞美国,身无分文,洗碗汏碟,似又跌入谷底……邹四维没想到,他弯弯曲曲的路,一直沿着音乐在向前走……当成为世界音响杂志的封面人物,成为音响界“教父”尼夫的合作伙伴,成为拥有世界最大规模的麦克风厂,产品畅销五大洲的40多个国家,成为上海、中国乃至世界音响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时,邹四维觉得生活真比戏剧还戏剧。
那天,和邹四维夫妻一起走下静安寺地铁时,邹先生举目四望,说:那,我该怎么办呢?他没有地铁卡。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没事,我帮你刷卡。嗨,你这样帮我们!
我帮你们,因为我喜欢音乐。是的,你们是业余的,邹四维说,但有些东西你们不能业余。唱歌,声音很重要,但唱歌还需要别的,比如经历、感情、悟性,还有……生活,这些东西你们都有,再说,你们不是爱唱歌吗?那么,就要唱得让听的人也爱上唱歌。
嗨,还有什么话说,好好唱,唱唱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