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川中平原在暮霭四合的黄昏,显得分外壮丽,仿佛一幅油画紧紧地吸引了旅人的目光……在这个令人遐想的时空,我却怀着惆怅,去凭吊成都郊外浣花溪畔的杜甫草堂。
今年,是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字子美,别号少陵)诞辰1300周年。穿越滚滚云涛、沧海桑田,在中国封建社会的顶峰——大唐由盛转衰、历史急遽变迁的玄宗先天元年(公元712年),中国一代诗圣杜甫降临于中原大地的河南巩县东二里瑶湾。
我聆听着潺潺流淌的溪流,跨入草堂大门,走向象征诗人高洁情操的翠竹掩映的纪念堂,眼前蓦然闪现一位满目充满忧愤之光、形容枯槁的唐代老人,倚杖伫立在风雨飘摇中的破茅房前……
杜甫波澜起伏的一生,宛若长江三峡激流中,奋力破浪前行的一叶孤舟。诗人满怀爱国激情,哀民生之多艰,在中华大地颠沛流离。安史之乱爆发后,公元759年,他携家属从西北漂泊至川中,栖身于成都西郊履空和尚的草堂寺,翌年春天,方在边塞诗人高适等挚友的帮助下落成草堂,客居下来。
公元768年,贫病交迫的杜甫乘船出三峡,直至公元770年悄然病卒于湖南湘江的破船上,其一生为后人留下1400余首诗。自唐代起,杜甫诗便获得了“诗史”的美称,他也被后世尊为“诗圣”。杜甫诗是自三闾大夫屈原之后又一高峰,其进步思想一是揭露和讽刺统治阶级的骄奢腐朽,如《冬狩行》《丽人行》《岳东行》等;二是反映了当时繁重赋役和战乱给广大人民造成的苦难境遇,如《前出塞》《岁宴行》、“三吏”“三别”等;三是维护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谴责分裂割据,如《白马》《剑门》《西山三首》等,乃至以血泪抒发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千古绝句!
对于杜甫为中华民族作出的杰出贡献,后人给予高度的评价,仅从纪念堂里众多名人题写的对联可见一斑。其中有朱德元帅1957年2月游览草堂时所题的“草堂留后世,诗圣著千秋”。亦有大文豪郭沫若在上世纪50年代所题的“世上疮痍,诗中圣哲;民间疾苦,笔底波澜”,斯联高度概括了杜甫的忧患意识。杜甫诗之所以成为记录历史、关注民生苦难的史诗,盖因其深受生活煎熬,才从心底发出悲愤的呐喊。就在诗人窝居草堂的最后时期,在一个凄苦的晚秋,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倾泻,将其屋上的茅草卷走。于是,诗人在漏雨的宇内,一气呵成《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发出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深情呼唤!现藏于纪念堂内明人张骏模画的杜甫像,眉宇间正蕴含了这份悲悯情怀。
距纪念堂一箭之遥,是名动天下的杜甫草堂碑亭。杜甫一生待过的草堂有多处,而其中的成都草堂最著名,也许与这一碑亭有关。碑亭内竖一方巨大石碑,上刻“少陵草堂”,系清康熙帝第十七子、果亲王爱新觉罗·允礼于雍正12年护送达赖喇嘛还西藏,沿途巡视四川时所题,其笔锋苍劲,足令后人敬仰。
红日西沉,绚烂的天际飘浮着一片片晚云,金晖下的草堂显得更加神圣。我的视线随着碑亭移向苍天,不禁脱口吟出杜甫诗中最悲壮的《蜀相》“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回首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有几多忧国忧民的先贤,尤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改革家和忠臣良将纷纷中箭落马,留下许许多多人生的遗憾。如果说这是沉思历史的秋声,那么我们应该铭记业已流逝的非凡岁月和远行的先贤。遗憾的是,今天,我们不仅不去纪念像杜甫这样的知识分子楷模,居然有家出版社出版了一部《圣人请卸妆》的“历史书”,书中将杜甫写成涉嫌与李白有同性恋的中国文人中第一抒情圣手,甚至考证出杜甫献给李白的情诗就高达15首。我们难道能容忍如此搞笑先贤的行径吗?
夜色已然悄悄笼罩草堂的上空,在略显寒意的秋风中,我想,在纷繁的人世间,不仅是伟大的诗人,即使众多凡人,也一生处于毁誉之中,但太阳明天仍将升起在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