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多瑙河,今年莱茵河,沿岸夜航,白天锚地,泊地的都是小镇。德国的“风景、风采、精彩”,不是柏林,而是小镇。
欧洲游的卖点是“宫保鸡丁”(王宫、古堡、教堂、市政厅),那是大都市的“满汉全席”。小镇上,王宫肯定没有,古堡也许没有,市政厅可能没有,但教堂不会没有。百十户人家,可以没有王宫、古堡、市政厅,但不能没有聚首、倾诉、祷告的地方——教堂。
教堂是小镇中心,自然也是游人集合点,从此间出去的路都是弯弯的,路往往沿河而筑,天然河都是弯的,都是水流冲击的“抛物线”——冲不动就拐弯。沧海桑田,河水枯了、河道淤了,河岸没了,岸边的路依旧弯弯,凝固成“罗马古道”。一条道又会叉出道,通向某个社区。小镇的每栋房子,颜色不同、造型不同,都有特点,特点太多,就好比考前辅导,都是重点,结果找不到重点,所以逛小镇,往往迷路,只能踮起脚寻觅教堂塔尖。看到啦!但走不到,因为路是抛物线,转来转去,总被抛在目标外,于是“头头转、跺跺转”,忽焉在左,顾之在右,“南征北战,乱转八转”。一不小心,误入歧途,愈行愈远。因为经常迷路,所以时刻用心,反而更全面地认识了小镇。
沿街而筑的民宅多为二层。街是弯的,所以左邻右舍没有死角,都处于左邻右舍的交叉监视范围内,梁上君子不免顾虑重重。阳台宽而浅,几乎是贴墙的大耳朵!仅容站立,卧榻之侧、难容他人酣睡。窗台很厚,挤满了一盆盆的花卉,十户九室的窗前永远花团锦簇,好比国内的大街小巷,喜欢挂横幅、贴标语。它们的共同点:精彩展现给路人;不同点:前者晒“开心”,后者晒“决心”。
仅有教堂的小镇,往往都是百户镇,那里的教堂没有穹顶壁画、彩绘玻璃,往往有股地窖般的霉味,镶嵌着木柱子的霉烂味道。那里的教堂,门前没有广场、雕像,只有僻静的卵石路,镶拼出规则花纹。贴着路就是墙,民宅的墙。那里的人脸庞酡红,都像肯德基爷爷,永远洋溢着灿烂的笑,散发出缺心眼的憨。那样的小镇,没有超市,总有面包房,系着围裙,卖面包的,就是烤面包的。那样的面包房,不是面包坊,房比坊家庭化,坊比房商业化。那样的面包房,一炉一炉地卖,往往卖刚出炉的,没有隔夜货,无需防腐剂。那样的小镇,看不到围墙、围栏、警察。静悄悄的,游客走后,只剩下阳光、颜色、风声、鸟声,还有寂寞的钟声。
有书店的镇就大了,那样的镇往往有酒吧,那样的镇往往是万人镇,那样的镇,中心往往是邮局,而不是教堂。那样的镇,往往有几个教堂,散落四下,一个教堂就是一个社区,供信仰相同、趣味相投的邻居们在此相聚。
倘若街沿有铁铸的系缆桩,那样的镇就靠海了,或者运河、内河。那样的镇,往往有条街,被两侧高高的楼逼成窄窄的一线,横系一线,挂着会旗,辣椒图案的是辣椒协会,酒桶图案的是啤酒协会,昭示着这里曾是行会一条街,曾是个水陆码头、集散中心。繁华集镇,如今只剩下“故垒西边”。
行驶有轨电车的镇,人口往往十万以上,教堂富丽堂皇,头顶钟楼,面向广场;鸟瞰雕像,正对王宫。广场的边缘往往是小酒馆、咖啡店,环广场而落,坐在那里的,多是匆匆过客,只有微笑的面具、心灵的距离、陌生的迷茫。
那样的镇,由古镇膨胀成集市,往往具备“宫保鸡丁”四要素,精彩而不亲切,喧闹得静不下心来,不得不坐下,成为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