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就听过黄永玉的名字，知道他是我国年轻的木刻画家，红色的；“文革”中又知道他还是一位漫画家，只是这时变成了“黑”画家。

　　“文革”结束后，他的名字出现在第一届全国优秀新诗奖获奖名单中。在获奖的十位诗人中，其他都是闻名遐迩的诗人，如艾青，邵燕祥，流沙河，舒婷等，唯有他来自诗坛外；再后来读到《比我老的老头》，感觉这个老头比我脑子里原来装着的那些印象更厉害！

　　这些年黄永玉在《收获》连载长篇自传体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我断续读过，才开始了解这个老汉从小的苦难和欢乐。也许正是这样一些经历，成就了如今90岁的他还那么硬朗，古怪精灵，潇洒自如，富有朝气，又还对社会保有洞察力和解剖力。

　　最近在朋友那里看到一本黄永玉画的鼠年年历，十二幅画，配十二段文字，真的太有趣了。很想和更多的朋友分享。先在这里转述一下：

　　一月：画面是一只大象的牙缝里，一只小老鼠在动。作者题词：大象吃耗子，不够塞牙缝。

　　二月：画面是一只肥硕的猫，用手推车推着一只老鼠。旁边另外有一只小老鼠在说话：“也不想一想它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三月，画面是母女两只老鼠，小老鼠拉着妈妈的手望着天上飞的蝙蝠说：“妈妈瞧，小天使！”

　　四月：一只硕大的肥猫半躺着，一只打扮妖娆、身材苗条的小老鼠坐在肥猫的大腿上，举着一只高脚酒杯，正把红葡萄酒送到猫的嘴前。作者题词：“耗子给猫当三陪，要钱不要命。”

　　五月：一只母猫躺着用自己的乳汁喂着5只小老鼠，小老鼠边吸吮奶汁边撒欢。题词：“爱得没原则，就是祸害。”

　　六月：一只老鼠躺在粮仓谷堆上乐滋滋地睡大觉。作者题词：“丰衣足食好说，但要看谁在丰衣足食，从哪里来的丰衣足食？”

　　七月：一只躺在笼子里睡大觉的雪白的猫，两只老鼠在外面窃窃私语：“咱俩合资，买只宠物好不好？”

　　八月：一只小老鼠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对人们说：“我丑，我妈喜欢！”

　　九月：老鼠牛B之一：一只老鼠在灭鼠夹上自由地跑步，题词：“我把老鼠夹当健身器。”

　　十月：老鼠牛B之二：一只老鼠有模有样地坐在餐桌前拿着刀叉吃糕点，并自信十足地说：“我拿耗子药当早餐。”

　　十一月：老鼠牛B之三：一只怀孕的母猫，大摇大摆地踱着方步。一只老鼠对另一只老鼠骄傲地说：“它的肚子是我搞大的。”

　　十二月：一间中式华丽的大客厅里，一大群密密匝匝的老鼠按辈分大小依次摆好姿势等着拍照。题词是：“全家福。曹禺先生‘北京人’剧中有云：小老鼠生小小老鼠，小小老鼠生小小小老鼠，小小小老鼠生小小小小老鼠，小小小小老鼠生小小小小小老鼠……”

　　这十二幅画，幽默、尖锐，让人喷饭，也让人叹息，这分明是一个八旬老人绘制的“红尘图”啊！

　　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玩的斗兽棋，规则是大象可以打败狮、虎、豹、豺、狼，但独会败于耗子。因为耗子灵巧，若钻进大象鼻子，大象就完蛋。黄先生笔下那只一月的大象太轻敌了。

　　等到二月，老鼠摇身一变成了猫的宠物，虽有另一只小老鼠的告诫，但时代变了，猫已经不吃老鼠了。现在人把猫当成了宠物，喂猫粮，猫当然也可以把老鼠当宠物，显示风度。这里面也许有深刻的道理。

　　三月老鼠开始做梦了。蝙蝠是小老鼠的天使梦，这构思真是令人叫绝！

　　四月五月老鼠都和猫亲密一起，猫鼠已经结盟，成了一家子。

　　六月的题词特别能感到老人的沉重和诚恳。

　　七月，猫已经变成了耗子的宠物！

　　八月的耗子有了实力，可以不屑于人们的轻视，说“我丑我妈喜欢！”他的妈，是五月画里的那只吗？

　　接下去三只老鼠的牛B，老鼠的猖狂被活灵活现地展现出来，他们真的已经练成金刚身？那么到了十二月，他们当然可以开庆功会、照全家福了。

　　这年历十二幅画是一个完整的寓言故事吗？当然也可能仅仅是我一人的理解。

　　“耗子给猫当三陪，要钱不要命”，谁不要命？现在还未见分晓。也许不要命的是猫，因为它丧失了老祖宗遗传下来的基因！

　　曾不知在哪本书里看到过黄永玉一张开怀大笑的照片，下面题写的是“人家跳出红尘，我要往红尘里钻！”这句话实在耐人寻味，经常在我脑海里翻转。这个老人，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没有看破，没有厌世，还往红尘里钻，红尘里有那么多丑陋，他能披挂上阵给予嘲讽和批判，还能带来笑声，这是怎样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