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正是水仙上市季节,我忙去花鸟市场选购水仙头。以往每年入冬,老伴早在案头置好几盆水仙,她之所以喜爱水仙花,也许是她与水仙同名之故。
老伴出生时,算命的说她命中缺水,老中医的父亲想起水仙花有水中仙女的美称,就以“水仙”呼唤女儿。抗战胜利后,她孤身一人从乡间来沪打工,吃尽千辛万苦,总是默默忍受,就像郭沫若赞水仙诗中所吟:“只凭一勺水,几粒石子过活。”
我们有缘相识、结婚并有了孩子。“文革”狂风骤起,一夜之间我所发表的文学作品都成了“大毒草”,我也成了“臭老九”。春节将临,因家门口贴了我的大字报,亲友不敢上门。这时妻子特地让弟弟从苏州乡间娘家送来两盆水仙花。大年初一孩子们一觉醒来,看见桌上的水仙花,妻子指着青翠嫩叶顶端白瓣黄芯的朵朵小花说:“这是水仙花,我伲乡间多以金盏银台喜迎春节。你们记住,我们家没有臭老九,只有水仙香。”
闻听此言,我不禁热泪盈眶。我原是第三野战军陈老总部下的文艺兵,这时不由想起陈老总曾为吴昌硕名画题过“百草千花相藉死,冰盘才见水仙开”的诗句。从此水仙花成了我们家的迎春花,成了驱邪除秽的新年吉祥花。
可是就在我们准备举行金婚纪念之际,老伴却患病弃我西归。我凄楚、哀伤,有什么可慰我失去爱妻的悲痛呢?唯有水仙花——在我的心中,水仙和老伴已融为一体。
我从花鸟市场买来水仙花,好像又迎接老伴回家。上午我把她放在东窗口,下午再移到西窗口。我要让她追随阳光,多享受温暖。晚间,我再把水仙放在老伴遗像前,让银盏金蕊的水仙陪伴水仙老妻。
望着冰清玉洁的水仙,我情不自禁写了四句诗:冰雪迎春不争艳,金花清香洒人间。凌波仙子虽飘去,年年岁岁爱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