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白天的喧嚣早已过去,我倚在沙发上看《内布拉斯加》。早知道这不是一部大制作电影,听说仅用35天就拍摄完成,可它有吸引力,竟然惹得我睡意全无,看完,已到了次日凌晨。
这部电影看起来有点荒诞,一个古稀老人,有点老年痴呆症状,收到一封信,被告知中了一百万美元大奖。他住在美国蒙大拿的比林斯市,想要走着去1000英里以外的内布拉斯加林肯市领奖。明眼人都知道这不是真的,老头的老婆、孩子屡次三番地劝解,可老头硬是不听,颤颤巍巍上路。他固执、扭曲,不达目标不罢休。编剧鲍勃·尼尔森说:“如果你是儿子,你的爸爸坚持说他赢了钱,想要过去,你会怎么做?”大多数儿子还是会采取劝阻的办法,甚至有的还可能会像电影里的大儿子那样,想把老头送到养老院去。但是,电影里的小儿子大卫,他却决定开车载父亲去内布拉斯加林肯市领奖。
大卫应该算是孝子,可事实上,他和父亲有隔阂,并不完全了解父亲,他陪父亲去内布拉斯加,只是怕他在家里念念叨叨。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陪父亲的这一次远行,竟然让他走近了父亲,或者说,让他寻找到了父亲,让他觉得这个老爸身上还有许多未曾发现的秘密。扮演大卫的威尔·福特说:“在路上,大卫发现他爸爸是个很不错的人,他一直很安静,但对别人做了很多好事,所有这些信息改变了他对爸爸的看法。”
在去领奖的途中,大卫领着父亲,走进了父亲的故乡,那里有老旧的农场,有破败的老屋,有父亲过去的恋人。岁月没有把故乡变得更好——那里依然枯寂,依然荒凉,却把人变了,年轻的变老了,苗条的变臃肿了,美丽的变丑陋了。时光也雕刻着父亲的脸,但他年轻过,荒唐过,快乐过,痛苦过。现在,父亲有点痴呆,喜欢喝酒的陋习一直未改,他什么也不说,或者说得很少,可就在这片生养父亲的地方,儿子耳濡目染,看到了更为立体的父亲,看到了隐藏在陌生背后的真实父亲。在父亲晚年,他要实现父亲的愿望,他要圆父亲的白日梦。时间还不晚。电影看到这里,我的心里也会酸楚,扪心自问,我们对自己的父母又有多少了解。我父亲年轻时从广东的大山里走进上海,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曾想回老家看看,可直到去世,都没有实现这个愿望。那时,我们做子女的,应该像大卫一样,陪着父亲去故乡走走,看看。可惜,后悔总是在时间过去之后。
《内布拉斯加》是一部公路片,风景,还有音乐,是电影的两大亮点,或者说,它们成了电影中不可或缺的主要角色。黑白影调里内布拉斯加荒芜、苍凉的景色,天空中美丽的日光,延伸到远处的寂静公路,再配上那种初听起来轻快,渐渐地,会听出一丝感伤的音乐,我们整个人,就像被融化了一样,我们的心底,起起伏伏,流淌着可以说温暖,也可以说辛酸的溪流。什么叫美,什么叫美的享受,这就是。
这部电影很安静、质朴,就像制片罗恩·约克夏所说:“没有过于夸张,有各种潜台词。”原本这类题材,处理不好,或者思路不对,会变成乱哄哄的闹剧。这要看谁拍,拍过《后人》《关于施密特》的亚历山大·佩恩,肯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甚至还会让我们惊喜。他说:“我一直想拍黑白片。”在《内布拉斯加》里,他实现了他的愿望。消除了所有色彩干扰的镜头,美丽、朴素、干净,看多了繁复、炫技的电影,如此的简单、纯粹,依然对我们的心灵和视觉,产生了很大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