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部队的火车上,我偷偷地问接兵干部:“我们当什么兵去?”他告诉我是汽车兵。
汽车兵?不就是驾驶员吗?脑海中金戈铁马、硝烟炮火的景象顿时偃旗息鼓,像是被浇了一瓢冷水:当个开车的兵能有啥意思?
“好好干,下连后上山去!”新兵连,连长得知我是带着驾照来的,对我很器重。能听得出,他特意把“上山”二字说得很重,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情。一问才知道,那“山”叫喀喇昆仑山,团里常年担负高原边防运输任务,每年都要在上面奔波六七个月,能开车上山是每一个高原汽车兵炫耀的资本。
火石电光般,好似找回了当兵的意义,到昆仑山上走一遭,倏然间成了我魂牵梦绕的军旅梦。工作训练之余,我总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想象着昆仑山的险峻,想象着新藏线的蜿蜒,想象着达坂的陡峭,心中满满的,都是憧憬。
因为基础好,我是同年兵中第一个得到批准、以驾驶学员身份上山的。出发前一夜,我为军旅梦的触手可及激动得近乎失眠,以至于把班长嘱咐了好几遍的大衣落在了内务柜里。
怕啥来啥,随着海拔的升高,我有了高原反应,头被锤子敲裂般的痛,伴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我无力地倚在副驾驶座位的椅背上,通过后视镜,看着自己发紫的嘴唇,觉得我的军旅梦竟如此不堪一击:“这趟回去,再也不来了!”
班长看出我的心思,打开话匣子安慰我,他说高原反应是高原汽车兵的必修课,还说他第一次上山反应比我厉害得多,吐得都快晕过去,差点就被送医院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刹那间下起了滂沱大雨,眼看要到达坂最高处,大雨竟又变成了鹅毛大雪,不一会地上的积雪就达到一尺厚。班长下车装好防滑链,回来又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到我身上。帮不上忙反而成了累赘!我想:或许这次都不该来。
已到中午,车队沿着路边整齐停下,班长递来我平时最爱吃的鸡腿。我没劲,更没心情吃,只是摇头。班长说,山上吃饭最要紧,只要吃下饭,什么反应都不怕。他给我讲起了他的故事——
那次,班长奉命到“死人沟”(昆仑山地名)里为车队拉水,突遇大风被困冰河,折腾到天黑仍未脱险,只得等待救援。夜幕来临,他又冷又饿,由于随车没有任何炊事工具,他拿来随车的汽油桶,涮了又涮,用石块支起来煮了一桶泡面。班长说至今对那种一连几天打嗝都有一股浓浓汽油味的荡气回肠记忆犹新,多亏那顿面,让他保持了足够的体温,挨到救援队来。多亏救援队及时赶到,救了他;也多亏他拉回去的水,让整个车队能吃上热乎饭。
听了故事,我猛然觉得那车厢满载的不是简单的给养物资,倒像是满满的希望。或许在边防战友看来,那应该就是另一个“多亏”。我强忍着反应,慢慢地啃起鸡腿……见我开始吃饭,班长眉开眼笑地拍拍我的肩膀,称赞:“好样的!”
果不其然,在目的地——某边防连,我们受到了连队官兵的夹道欢迎。唇青、脸紫让他们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好几岁,凹陷的指甲也是高原缺氧的病症,但他们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愁容,真诚的笑容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亲人。
“山上苦不苦?”卸载物资时,我问一个同年兵战友。“不是还有你们嘛!”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说:“为祖国守住这片土地,苦也值得!”卸完物资,班长手指山那边,说:“下趟去更高的那个连队,去不去?”“去!”我干脆利索地回答。
十日谈
守卫边防线
官兵们亲切地称它为“军中小歌手”,明请看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