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一直祈祷不要发生的事,还是降临了。与疾病顽强抗争许久的慈母,终究于10月7日撒手人寰。
去年初冬,母亲夜起时不慎摔倒骨折,虽术后尚可,但年高体弱,从此在医院卧床不起。
这十个月来,我几乎日夜都陪伴在母亲身旁。眼见着母亲弱小的身躯,被病魔慢慢地吞噬得瘦不忍睹,心如刀绞但又无能为力。如今,母亲离孩儿远去,我如同坠入万复不劫的境地,更不知何时再能感受到像母亲那样的人间真情。
因为受我外公陈锡华(中国早期现代教育家,青年中学即比乐中学前身创办者)的深深影响,受过良好高等教育的慈母陈秀英,用自己的一生,投身教育事业。她从青年时代起,除了专心致志地从事、研究数学的课堂教学外,还热忱地多次参加市、区的教育改革和多本教材的编写,且硕果累累、桃李满园。但她并不满足,还不断地学习充电,除了抽空到市红专学院进修和各名校听同仁的课外,在休息日,还常去当时的教育专家处,潜心讨教。
前来参加母亲追悼会的新民晚报著名记者翁思再动情地说起,他当年在课堂和课外,受到母亲传道授业解惑的一些动人往事。他称母亲是位少有的好教师。在三十余年的三尺讲台上,母亲兢兢业业地工作,对待学生胜过自己的孩子。她自己生活很节俭,却把节余的钱,去帮助有困难的学生。
母亲退休后,以更大的热情和更多的时间,编写《数学大字典》和《中学数学课外习题大全》。她坚持了三十多年,即使在我父亲大病期间,也一如既往,从不间断。在即将完成此项工作之际,母亲想请自己的老师赵宪初和周鹏寿分别为两书写序,不巧老人已作古;后来,又想请姐夫、原上海医科大学校长石美鑫教授出马,但又觉得跨行不妥,于是准备写自序,不料还未来得及动笔,突然病倒不起。在医院期间,她多次想提笔完成夙愿,都因体力不支而未果。只是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才艰难地写下了“落红不是无情物,愿作春泥更护花”这句名言。我想把母亲的手迹印在以后新书的扉页,以此代序。
母亲病重期间,她多次与我胞弟说起,想把毕生收集、整理、编写的有关中学数学的大量习题和自己教学的心得、经验的笔记等十几大箱的资料无偿地捐给胞弟所在的上海电影博物馆。胞弟给母亲解释说,这显然是不合适的。但他准备给上海市政协写个提案,能否盖座上海教育博物馆。其实像我母亲那样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的老教师,还大有人在。如果有了教育博物馆,这些老教师的心血,最终就有归宿。这不但有利于我们教育事业的发展,更是对青年教师的一种无声的教育。
母亲从小就对我严要求。从小学五六年级起,每年的暑寒假,她都要把新学期的数学课程提前教我一遍。因此我的数学能力强于一般的同龄人。我曾代表学校参加过静安区的数学竞赛,并取得成绩,有些沾沾自喜。母亲看出后,就专门选了一些“平面几何”中的难题、偏题,要我解答,并告诫我学无止境。
母亲的晚年,我一直照料着她的饮食起居。她也为我的生活琐事悉心关怀着。因为我不会针线活,在母亲病倒的今夏,我把盖过的被子洗净后,一直没有缝上。此事,母亲直到临终前还挂念着。诚然,母亲是留恋这美好的人世和自己养育的孩儿的。
和我相伴一生、相依为命的父母,先后离我而去,我才真正体验和感悟到李商隐“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深邃意境了。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普天下的人们能给自己的父母和家人多一点爱,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