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看电视放的解放初期老影片,这有两个道理。
第一,在这些老影片里我又看到了许多当年熟悉的演员,特别是石挥、韩非、张伐、沙莉等等。这几位原先都是话剧演员。抗战初期我是个话剧迷,话剧演的都是进步戏,我们追求进步的年轻人自然爱看。上海孤岛时期,地下党于伶领导的上海剧艺社在辣斐德路(今复兴中路)辣斐剧场演出,我一出戏不拉地去看。石挥他们就是该社演员。不登台的演员常坐到观众席观摩,我身边常坐着韩非。
上海剧艺社有一位演员后来还成了我的大夏大学同学。他岁数不小了,读大学主要是为了学历。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是在《家》这个戏里扮演高老太爷的。他在学校里给我讲了不少趣事。他是中学老师,我还到他任教的学校去看过他,学校在当时延安中路成都路口新长发栗子店旁边。他有个办公室,好像还是一位教务主任。演话剧应该是他的个人乐趣。
日军进租界后,上海剧艺社解散了,演员们以苦干剧团名义转到卡尔登电影院演出。原先在辣斐剧场演出,观众是文艺爱好者,是小众,而到卡尔登演出《大马戏团》等戏,轰动一时,观众就多了,他们的演出成了一时的盛事。
接下来这些话剧演员转入电影界,记得他们拍的第一部电影是《乱世风光》。于是他们成了电影演员,解放前后拍了不少片子,如今电视放的就是其中一些。
解放前我这个电影迷还有幸看到他们本人。今淮海路陕西路口当时有一个小园林,开了一家苏式茶餐厅,如今它是徐汇区中心医院的一部分。我同朋友几次到那里吃宵夜,都遇到石挥他们在这里饮茶聊天。
“文革”期间,出版干校和电影干校都在奉贤,只隔一条小河浜,我更能看到电影界人士。从电影干校扩音器听到,对张伐的勒令似乎特别多。他还是电影干校的大力士,几个人推一辆很重的运水大车在公路上走,挡车的人就是他。从干校回来后,我有一次还在巨鹿路上看到韩非一路走来,一边走一边啃大饼油条。我总觉得他在戏中一直是那么潇洒。
我喜欢看老片子的第二个缘故,是老片子里常有实地拍摄的城市景色,会让我回想起那个城市当日的面貌。我爱看有上海实景的老片子,更爱看有广州实景的老片子,因为我小时候住在广州,对广州有很深的怀旧之情。老片子《羊城暗哨》就有旧广州的市容镜头,这片子我看过至少六七遍,如今碰到还是会看。这片子是在广州拍的,有一位当时的工作同志还是我的朋友,已故上海文史馆馆员萧镇,他告诉我,拍这片子时住在广州著名的陈家祠里。真的,我在片子里看到了长堤粤海关前的轮船码头,看到了大新公司(即南方大厦)和远处的爱群大厦,还看到海珠桥以及广州典型的大屋,门口装着趟拢(只有广州有的横栅,可以整个横栅推来推去)以及脚门。能看到这些我念念不忘的景物,我真是高兴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