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1989年,却很时髦地拥有一枚老灵魂(old soul)。
踩上去嘎吱嘎吱响的木楼梯,昏黄的光线附着的水门汀路面,交错相通迷宫般的弄堂织成了我童年的梦境。永远晒不到阳光的后天井,纵横的水落管,玩伴家的雕花木窗子,门廊天花板上腐烂的木椽子,晒台上早已荒芜的小花坛,夹弄角落里经年累月的蜘蛛网——最神秘者无非隔壁人家种满了花花草草的天井,过街楼高高在上那扇窗总是拉着白布窗帘——还有一户人家,据说穿过那家没有灯的走廊就可以到马路上,后来因为这户人家在走廊上装了灯而被得到了证实。
每家每户门口的水斗应该算得上是一家人起居的核心,每天早上起床刷牙洗脸,打水做早饭,洗菜洗衣服,晚上淘米煮饭都靠水斗。水斗大小不一,材质也不同,不过大多是水泥和水磨石——说到水磨石,也是只有在上海的弄堂里能见着,花坛上的水磨石雕花虽然说不上精美,但也是匠心独具,现在这些水磨石装饰不是在装修的时候毁了就是被糊上水泥涂上油漆成了另一副样子。因为石库门房子家家户户没有厕所,所以水斗也作洗马桶用,想来住在石库门房子里也有许多不便,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潮湿,东西放久了不晒就容易发霉,蟑螂老鼠因此泛滥成灾,现在再想想当时的生活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感觉。
下雨天和晚上通常会被家长关在家里头不准出门,但白天的弄堂绝对是孩子们尤其是男孩们的天堂,十个男孩十个脑子,相比女孩子成天跳橡皮筋跳房子躲在阴头底下聊天发呆,男孩们的活动就多了,倘若要一一回忆几天都说不完,但总结下来也就是四季捉迷藏抓人,冬天枪战夏天枪战,冬天抄的是仿真枪,因为穿得多打在身上也没感觉,夏天穿得少,正好用水枪,女孩有时候也加入我们的行列,每每玩到家长扯着喉咙喊某某回家吃饭才作鸟兽散。男孩子一块玩难免牵扯到打架,仿真枪的杀伤力也不小,幸而都相安无事没有出现大规模杀伤性事件,打完架过没几天又跟没事人一样一块儿下四国大战了,现如今一个个健健康康长大成人,回忆起来有兴奋也有后怕。
弄堂里的叫卖声,依旧历历在耳,最熟悉的莫过于剪刀师傅那一声吼——“削刀磨剪刀——”,再有就是“热的豆腐要伐”,因为我最好那一口。每天早上买菜师傅的“鸡毛菜——小白菜——”就像闹钟一样准时准点。最受小孩子们欢迎的就是夏天中午的那一声“冷饮买伐”,每当这时候,即使是奋战在电子游戏的世界中,也会抄起零钱往外跑。至今仍记忆犹新的就是5毛钱的奶油棒冰和赤豆棒冰,那滋味现在是完全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