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请禁移画令

　　一个消息让纽约的艺术爱好者和文物保护主义者们惊呆了：曼哈顿公园大道地标性建筑施格兰大厦的业主——房地产大亨阿比·罗森打算将大厦一层四季餐厅走廊墙上的毕加索画作《三角帽》移除，理由是墙内管道有蒸汽泄露危险，可能会腐蚀画作。

　　根据后来的证言，施格兰大厦总经理在一次例行巡视中发现了这一危险，并马上报告了罗森，罗森向画作的拥有者——纽约地标保护学会通报了移除画作的打算。

　　纽约地标保护学会主席佩格·布林很快派了个文物保护专家去勘查现场，结论令人不安。报告说，这块９４岁的画布上的颜料和纤维已经“像薯片一样”易碎，把它从墙上移除“很可能会导致无法修复的损坏”。布林随后又让一名工程师勘查挂画的洞石墙面状况，结论是“没有证据表明此洞石墙面有受压或近期内曾松动的迹象”。另外，与罗森的通报相反，“画布周围区域并无蒸汽管道存在，更不用说一个有泄露风险的蒸汽管道”。

　　双方各执一词，论战由此揭幕，并且进一步发酵。起因是地标保护学会收到风声：罗森打算悄悄把画挪走。于是学会向法庭申请禁制令，要求罗森在法庭作出裁决前不得移除画作。

　　此后谣言四起，其中一个让纽约“老派”人士惊慌失措的传言是：罗森的打算里，挪画仅仅是第一步，他可能还要把整家四季餐厅关掉。

　　上流社会象征

　　“施格兰大厦＋四季餐厅＋毕加索画作”，这一组合可以算作纽约上流社会品位的一个象征，集合了美国乃至全世界２０世纪最有名气的艺术界大腕的智慧和心血。前两者是经过官方认证的纽约市地标建筑，名载美国现代建筑与装潢史册。而引起话题的毕加索画作《三角帽》，画幅５.８米×６米，是美国现存最大尺寸的毕加索油画作品。它本来是一块用作舞台布景的幕布，是毕加索１９１９年为佳捷列夫俄罗斯芭蕾舞团现代芭蕾杰作——舞剧《三角帽》所创作，内容是１９世纪西班牙地方官试图引诱磨坊主美貌妻子的故事。

　　从１９５９年四季餐厅开张那天起，这块画布就悬挂在两大餐室之间的走廊墙上。几十年来，“毕加索走廊”成为这家餐厅的标志，是构成餐厅数十年不衰盛名的元素之一。

　　四季餐厅由美国建筑师菲利普·约翰逊设计，被称为美国第一家现代奢华餐厅，以品位高雅著称，也是纽约市观摩“权势午餐”的最佳地点——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４５岁生日晚宴在此举行，著名女慈善家布鲁克·阿斯特是此间常客，餐厅顾客包括这个城市乃至整个纽约州最有钱有势的人：市长、州长、大投资商和大出版商们，他们爱它完美无瑕、有求必应的服务。《纽约邮报》报道过一宗八卦，为了满足“股神”巴菲特的特殊口味：一份牛排、樱桃可乐和ＤＱ冰激凌，四季餐厅的服务员们忙了个够。

　　３８层楼高的施格兰大厦１９５８年落成，是出生于德国的现代主义建筑大师路德维希·凡德罗的代表作之一，其玻璃幕墙设计被众多建筑效仿。当时，加拿大酒业公司施格兰集团的掌门人塞缪尔·布朗夫曼想在纽约建造公司总部大楼，身为建筑师的女儿兰伯特选中凡德罗设计大厦，一个现代建筑史上的杰作由此诞生。

　　称名画为“破布”

　　四季餐厅和毕加索走廊盛名至此，可是对罗森来说仿佛都是浮云。据说他把毕加索画作挪走的目的是为他所钟爱的安迪·沃霍尔、杰夫·昆斯、达米安·赫斯特等当代波普艺术家的作品腾地方。

　　罗森向来热衷收藏反映当代商业文化的波普艺术作品，在这场风波之前，他刚刚在四季餐厅街对面的卡萨利华餐厅举办了一场沃霍尔肖像画作展览。这家餐厅所在地是另一栋鼎鼎大名的玻璃幕墙建筑利华大厦，同归罗森所有。和四季餐厅高雅静谧的氛围不同，卡萨利华餐厅的风格显得花哨、喧哗、张扬，代表了截然不同的审美。

　　罗森向来不怕张扬，他的现任妻子是纽约社交名媛萨曼莎·博德曼，一位哈佛出身的执业心理医师，以品味精致著称。用朋友的话说，经过她的“改造”，原本不修边幅的罗森也变得讲究起来。

　　不过，对毕加索的《三角帽》，罗森显然不怎么感冒。“他说那幅画是一块破布。”施格兰集团女继承人菲丽斯·兰伯特说。

　　作为知名建筑师，兰伯特曾亲自监督施格兰大厦的建设工程，并于１９５７年从一个私人收藏家手里买下《三角帽》画作挂在四季餐厅走廊，罗森的评语简直吓坏了她。

　　罗森不承认自己曾用“破布”来形容这幅名画，但它对他而言显然没那么神圣。过去几个月里，四季餐厅的顾客看到画作被一个奇特的雕塑挡住了下半部：一只巨大的红色龙虾和一个垃圾桶倒悬在一个黑色金属架上。这是波普艺术家杰夫·昆斯的作品，罗森的收藏之一。昆斯的另一件同系列作品《垃圾桶里的海豚》，就悬挂在施格兰大厦一楼大厅的天花板上。

　　暗示提高租金

　　罗森创立的ＲＦＲ股份有限公司提交给法庭的材料显示，根据租约，四季餐厅付给ＲＦＲ公司的租金固定为每年１００万美元，再加上一定比例的实际收入。有些报道猜测ＲＦＲ想提高租金，因为２０１３年罗森公司用施格兰大厦贷款近１０亿美元，以支付收购零散股份、修缮工程等费用，所以增加大厦租金收入势在必行。按行情，ＲＦＲ有可能获得3倍于现租约的收入。

　　现租约将于２０１６年７月３１日到期，罗森说他打算届时暂时关闭餐厅做一些整修工作，如升级电力系统、中央空调系统，并新建一个厨房。碍于四季餐厅的地标建筑身份，罗森无法做太多改造，“只是想让它变得更像一个２１世纪的空间”。

　　尽管罗森表示希望四季餐厅继续承租，但他也暗示会提高租金。“我从别人那里能拿到多少钱，就会从（餐厅）那里收多少钱。他们为什么不能付和别人一样的价钱呢？要知道，它可是一家年收入２５００万美元的餐厅啊。”

　　日前罗森与纽约地标保护学会达成和解：毕加索的《三角帽》将从四季餐厅走廊移走，捐献给纽约历史学会展出，罗森将支付转移画作产生的一切费用。

　　罗森显然不觉得那幅画值得费这么多功夫。首先，他声称这块舞台幕布本来就是徒有虚名，主要动笔的并非毕加索。其次，他表示这幅画本来就不适合挂在走廊那面墙上。“对那面墙来说它太高了，所以他们把顶部和底部的一部分裁掉，尺寸才刚好合适。”

　　这种描述与菲丽斯·兰伯特和四季餐厅设计师约翰逊的说法矛盾，兰伯特表示罗森的裁画说纯属编造，让画布移位的决定让她“心都碎了”，因为她认为“毕加索走廊”是纽约文化史上珍贵的一页。

　　但对于纽约地标保护学会主席布林来说，她只是庆幸画布最终还是留在了纽约。

　　罗森对《三角帽》的离开毫无遗憾，他说：“施格兰大厦是一个私人产业，不是公共空间……（《三角帽》）是我的财产，是一件放置在我的地盘上的艺术品，我有权利以任何理由要求将它移除。”

　　至于《三角帽》的替代品，他还没想好，很可能是另一幅毕加索画作，“我想挂一幅真正美丽的毕加索画作，我和很多美术馆在洽谈，我有很多选择”。说到底，他就是看不上那块“破布”。　　　　　　　　　　沈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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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森其人

　　罗森出生于德国一个犹太人家庭，父亲在奥斯维辛集中营被关过，母亲是个画家，在比利时一家农庄藏了５年才躲过迫害。战后，父亲靠房地产投资发了财，罗森和姐姐的童年生活相当富足，接受了良好的文化艺术教育。１９７８年罗森１８岁时，一家人移居以色列，但罗森一年后回德国完成大学学业，并进入法学院进修。

　　１９８７年，罗森搬到纽约，做了一阵地产经纪人，１９９１年与“发小”一起创立ＲＦＲ股份有限公司，开始房地产投资。收购利华大厦等地标建筑并花大价钱翻修的举动，为他这个“外来者”在纽约地产和文化界奠定了名声和地位。２００２年，对利华大厦的成功翻修还使他受到地标保护学会的嘉奖，纽约州州长安德鲁·科莫任命他为纽约州艺术委员会主席。

　　官司不断

　　随着时间推移，纽约的文物保护者和艺术爱好者们发现，罗森讨人厌的作为实在要比他的贡献醒目得多。

　　２００６年，罗森宣布将在纽约麦迪逊大道上修建一座３０层高的玻璃幕墙大厦，而同地区其他建筑都未超过１５层。这一计划遭到纽约地标保护学会和纽约市地标保护委员会两大机构同声反对，该地区很多名人住户也表示抗议，在舆论压力下，罗森只好放弃这一计划。

　　《纽约时报》报道了因罗森的艺术口味引发的又一宗官司。在位于长岛的美国最富小镇之一旧韦斯特伯里，罗森拥有一座著名的建于１９３８年的古德伊尔玻璃别墅。２０１１年花３４０万美元购入别墅后，罗森在别墅草坪上放了一座将近１０米高的彩色铜雕：达米安·赫斯特的《圣母像》，主题是一个半身皮肤被剥离、子宫内胎儿赫然袒露的孕妇。

　　罗森说“这是座美丽的雕像”，但他的邻居们可不这么认为。他们向地方官员投诉说，他们经过房子外面那条路时总是不得不看到这座令人触目惊心的雕像，而且那也是一辆校车的必经之路。

　　经过几个月的争论，旧韦斯特伯里的规划局决定，同意罗森保留《圣母像》，但必须把“孕妇”皮肤剥落的那一面转到背对马路的方向，也不能在夜间使用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