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有个说法，叫做：“上级监督太远，同级监督太软，下级监督太难。”

　　上级监督为何“太远”？静态地看，对精力有限的上级来说，要实现对众多下属的有效监管，如果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根本办不到。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实际工作者和管理学家可谓殚精竭虑，管理学也因之成了今天的“显学”。

　　人们发明出法律、规章、绩效考核等方式，助力上级监督下级，但如果这些东西并没有成为上下的信仰，那么再完备的法律规章和绩效考核也不过是玩物而已，上级要监督下级，只得靠玩弄权术。韩非子讲的三个小故事，足以说明他是精通玩弄权术以驾驭下属的专家。

　　第一个故事是，庞敬是个县令，他派遣“市者”（市场管理人员）去市场，同时又让人把“公大夫”（高级市场管理人员）召回来。公大夫站在那里，但庞敬却没有跟他说什么话，过了一会儿便挥手让他走了。市者眼瞅着县令见公大夫不见自己，便以为县令对自己起了疑心，因此再也不敢作奸犯科。

　　第二个故事是，东周君故意把玉簪藏起来，然后让宫里的侍者们去寻找，三天都没有找到。东周君亲自派人去找，结果一天就找到了。东周君叹息说：“你们这些蠢货都不会做事，三天找不到一根玉簪；我派人去找，一天就找到了。”那些侍者感到震恐不已，以为东周君真是天纵英明啊。

　　第三个故事是，商太宰派年轻的侍者到市场上看看，回来便问：“你在市场上看到了什么？”侍者回答说：“没看到什么。”太宰再问：“究竟看到了什么？”侍者想了半天才回答道：“市场南门外牛车很多，仅能勉强通过。”太宰告诫他说：“不准跟别人说我问过你这些话。”转过头太宰召见市场管理人员，骂道：“市场门外为什么有那么多牛屎？”市场管理人员很诧异太宰这么快就知道市场的情况了，于是小心谨慎地对待职守。

　　这三个故事很值得玩味。

　　其中第一和第三个故事都涉及市场管理，这大概也说明，基层行政人员的腐败行为，往往针对民众，因为他们手上拥有“管理”民众财物之权，有趁机揩油的机会。撇开历史因素，治理这种腐败有两种方式，一是民众有监督举报之权，另一个是削减和约束管理人员的权力。但是对庞敬和商太宰们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民众手上的权利增加一分，他们及其市场管理人员手上的权力和获利就减少一分。

　　第二和第三个故事的共同点，是上级在下级面前挖空心思地神化自己，自戴光环，以此形成对下属的威慑，使之不敢欺瞒。这种方式是否有效，因人而异。善使权术的上级可能管用，遇到昏庸的上级，免不了成为下属愚弄的对象。代际更替之下，其结局往往是人亡政息。

　　三个故事的共同之处在于，上级对下属心理活动的琢磨，堪称一场心理战。他们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乃至一句话，都有精明的分析，都在考虑下属会产生哪些反应。今天很多人说中国古人在佛教传入之前不注重心理分析，但从这三个故事来看，这种结论恐怕是要修正的，在理论层面，固然没有那么多的成就，在实践层面，包括韩非子在内，高手实在太多了。

　　这三个故事，看似精彩绝伦，足可让人为聪明绝顶的上级拍案叫绝，不过稍加分析，这些聪明伎俩都称不上大智慧，都没有相对地解决如何长久地监督下属的问题。根本上，这也是那些迷恋权术者最后必定毁于权术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