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都是嘴巴。

　　我五六岁时就有了这个体会。那个时候，家里穷，什么都是省着过日子的，包括吃饭吃菜。人穷了，连脸色也是苦相。但是，再穷的人，也有梦想，我也是。我的梦想有两个，一是希望年夜早点到。二是希望亲戚来我家。这样，我的父母就一定去肉店买猪肉。母亲说，人穷要穷在屋里，外头的面子仍旧要绷挺的。我不知道这家里怎么一到亲戚来就有钱了呢？我那时候是不懂，我所懂得的就是，这日子一来，我就可以吃到肉了。

　　亲戚真的来了，是大姑妈，是来看我的爷爷的。父母和大姑妈打过招呼后，偷偷地去镇上买了猪肉。灶头边一阵子的叮叮当当后，猪肉就成了碗中的佳肴。吃饭开始了，桌上的红烧肉红彤彤，颜色很诱人，而且随着肉上细烟的飘浮，猪肉散发着阵阵香味，我自然是口水欲滴。好长时间，也未见到大姑妈，也未吃到红烧肉，现在大姑妈来了，我就坐到了大姑妈边上。在大姑妈身旁吃饭，父母就不会说我吃相难看了。

　　我往凳子上一坐，端起饭碗就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后，也夹了一筷蔬菜往嘴里塞了。再次伸筷，确实想伸到盛肉的碗里去，筷子在半空中，父亲突然咳嗽了。这声音短促，但很清晰。我看了看父亲，父亲没有说半句话，依旧吃着他的饭，夹着他的饭。但父亲的眼睛看了我一二秒。我立时感觉父亲的眼睛其实就是嘴巴，嘴巴会说话，因为姑妈在，父亲拉不下情面，就让自己的眼睛对着我，眼睛比嘴巴更会说话，会说许多的话。

　　父亲的眼睛要说什么话，我知道了，而且也顺着父亲眼睛的意思做了。

　　父亲很开心地用眼睛瞟了我一眼，也不再咳嗽了。

　　我后来也经历了很多“眼睛就是嘴巴”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