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星火老师走了。”当微信上爆出这条噩耗时,我震惊,愕然,无语凝噎,我不信,也不愿信!怎么可能?一天前,我和影协的同志还去医院探望了他,尽管他难以用语言和我们直接交谈,但他的眼神他的表情清晰地告诉我他知道我们来看他了。他嗫嚅着,似乎有许多话要说。我坐在病床前攥着他的手,大声地对他说:“仲老师,你挺着,你一定会走出去的,到时咱爷俩痛痛快快地喝上两盅……”我四处打电话,希望证实这个消息不是真的。然而,我得到的是不愿意得到的,一切的祝愿一切的期待,都被那该诅咒的病魔吞噬了,掠夺了,留下的只能是极度的悲痛和无尽的思念。
仲老师是我敬重的艺术家。我敬重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艺术成就,不仅仅是他创造的喜旺、马天民这样的经典形象让人难忘,更重要的是他的人品、他的艺德、他的情怀。他是上世纪40年代参加革命的老同志,扛过枪打过仗;他是从艺60多年的老艺术家,得过奖出过名;但是他从不倚老卖老,他身上找不到丁点儿名人的架子,前辈的自傲,长者的脾气,他就是一位你熟悉的完全可以零距离接触的邻家大爷、隔壁爷叔。你感受到、触摸到的是他身上随处可显的正直,宽厚,仁慈和善良。
早在80年代初我就认识仲老师了,那会儿他刚拍完《405谋杀案》。他留给我的印象是那么平常那么普通,笑眯眯乐呵呵,一脸的阳光,和蔼可亲,谈吐亲切,话语诚恳,就像自家人一样。以后见面次数多了,彼此熟了,也就没有了边际,相互间你逗我捧,没大没小没老没少没肝没肺,聊得特别投机特别爽快。难怪,那天在医院,他老伴祝阿姨还对同去的人介绍说我们俩一见面就互相逗。这一个“逗”字,道出了老人乐天派的性格。
正因为老爷子特和善,好说话,这些年,他“离而不休”,成了上海影协的一张“名片”。影协一搞活动,大伙首先想到的就是仲星火老师,一是他有辈份有名望,二是他人缘好,大家都盼他来,三是他没架子好伺候,重情义讲礼数,有求必应,有请必到,即便到了耄耋之年,也从不打回票。更可贵的是他不讲条件,不提要求,不求任何报酬,每次高高兴兴来快快乐乐回。他曾经给我说过,我是组织培养的,是组织里面的人,组织有事找我我就得去,没有二话。说得多诚恳,组织两个字竟然有如此大的分量!
仲老师对表演艺术情有独钟,到了耄耋之年,依然心系银幕,绝不放过任何演戏的机会。电影《建国大业》来上海拍戏,请他饰演个角色,老爷子啥也没说,看剧本背台词,揣摩角色,认认真真把戏给演了。至于报酬,给多少拿多少,随意!去年,已经90岁的他,欣然接受影片《毛泽东在上海1924》的邀请,拍了几场戏,戏不多,但绝对投入,用他的话说:“龙套也得跑出声色模样!”我曾经问过他,这么大年纪,拍戏累吗?他笑笑说,“当然累了,但是作为演员,我们特别喜欢拍戏的那种氛围那种感受,精神上满足了,身体也就不觉得累了。”
仲老师是个儒雅之人,他的儒雅是一种质朴,融合着传统文化和乡土气息的气质和风度。他从淮北平原走来,自幼熟读四书五经,知书达理,成年后参军革命,炮火锤淬,舞台熏陶,水银灯下濡染,交织出他特有的文人气质。他待人接物,处世做事,很有分寸,以诚相待。每次去他家,他总是热情款待,咖啡点心,汤圆蛋糕,你不吃点什么他绝对过意不去。仲老师喜欢品点小酒,二两三两,细品慢酌,我们几次相约要痛痛快快喝上几盅,然而……
星火老师走了,他去休息了。这一辈子,他一直在他选定的人生路上跋涉,他走得很潇洒,他活得很精彩,他累了,应该歇歇了。他远去了,但他的精神他的品德,星火依然,会在我们心中燃烧,会照亮后辈前行的道路。
尊敬的老爷子,我们永远记住你,记住喜旺,记住马天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