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想起闵老师,觉得该为她写点什么。题目就叫《闵老师》吧,这是她最“受用”的称呼,也是我们这些学生曾经体验温暖的源头。
1997年,我中央音乐音乐学院毕业,进了上海民族乐团。当时,闵惠芬老师30多年的扬琴搭档丁言仪老师退休,我接替了她的位子。丁老师从我来到上海至今一直关心我,得到前辈如此的关爱是我的福气。那时候,上海民族乐团很多老一辈的老师,对新来的年轻人在生活和业务上都很关心。龚一老师喜欢刻苦练琴的年轻人,可我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学古琴;邹德荣老师过年时会拎只鸡来教你怎么烧饭;丁言仪老师时常叮嘱我照顾好身体;服装任老师演出时总是怕你冻着;俞逊发老师喜欢一起喝酒聊天……
第一次见到闵老师还是大学毕业之前。我去上海玩,一个同学问我:“想见闵老师吗?”我说:“当然了!”那是一个小雨飘飘的夜晚,我带了一束鲜花去。闵老师气度雍容从门口迎出来,乐呵呵地说:“我最喜欢的就是鲜花了,雨水打过尤其美!”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演出得到的无数鲜花,一定是和我们一起飞机大巴回上海。有次行李太多,我想丢弃鲜花,闵老师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于是,我留下了花。
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我只后悔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里,没有过多去关心留意她的身体,没有多陪陪她看看她。我总觉得,闵老师会一直在那里。今年春节前,我们在她宜兴老家随中央台拍摄闵惠芬艺术生涯纪录片。我晚一天到现场,她见到我时眼睛亮了一下,挥了下手,但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气,更没有开口说话。
拍摄结束我当即返沪,闵老师第二天回来就去了医院。我没有当回事,继续忙着我那世俗日子。春节后初六我回到上海,初七闵老师打电话到家里,关心我宜兴回上海是否顺利,告诉我她春节怎么和刘炬、和猫咪一起过的。这是最后一次电话,算是最后一次聊天。
几天后,闵老师发病入院,再也没有醒来。
2012年10月开始,闵老师持续住院。这段期间,汝艺老师一直进进出出。今年三月一天,我和闵老师的学生汝艺、沈多米从医院出来,山东路路口等红灯。一阵冷风吹过,汝老师说:“这个地方是个风口,这一年走下来每次都是一阵贼风。”我看着他,心里充满感激和敬佩,他对闵老师真好!仁济医院病房走道尽头那个小接待区,闵老师在那里给多少学生上过课,上海音乐学院二胡学生不知有多少都受益于闵老师。
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她也曾询问我的工作生活,总担心我太辛苦。甚至家里每个月开销都要帮我算算,觉得我太乱花钱。我是一个不太爱讲话的人,也不爱表达,我想闵老师选我做搭档,肯定是看上了我这一点(她不喜欢话痨)。
在键盘上敲下这些文字的一刻,我能感觉到一双眼睛在看着我。那是闵老师温暖的双眼,慈爱而沉静。真想当面再叫她一声:闵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