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季节,刚到下班时间,天色就已向晚,一路走向10号线地铁口,余晖落在街上攒动的人头间,影子拉得很长,本是匆匆的步履,便显得不再急促,回家的路,也温煦和缓起来。
10号线经过的恰是这个城市最著名的文化风光,交通大学、上海图书馆、豫园、新天地、同济大学……最后一站是新江湾城,复旦大学的江湾校区正在此处。每天两次穿越复旦大学,是我上班的起始,或是回家最后的千米冲刺。从10号线新江湾城地铁口的复旦大学3号门到国权北路的5号门,全程1.3公里,这是我在百度地图上查出来的。
早晨的1.3公里,近乎每一米都是充满激情的。那是一片沸腾的海,一群群鱼儿正穿梭遨游,方向,是四散在海中的学院大门,法学院、医学院、生命科学学院……一辆辆飞速而过的自信车,穿连帽棒球衫背双肩包的骑者英姿勃发,那些在球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即便在零度霜冻的早晨,都会裸露闪亮的肌肉。青春既要勃发,又怎能受制于季节的变更?连朝阳都偏心,洒在林荫道上的阳光,落于路面,变成了金色的碎花瓣;阳光在依然葱绿的草坪上铺展得一览无余,因了平坦和旷阔,草坪成了一大块被光晕覆盖的厚茸茸的绿毯。
冬天的早晨,走在这样充满朝气而活力的校园里,这一日,便有了一个爽靓的开端。相比之下,晚归时的1.3公里,就略微显得冷寂而暗沉。
总是等到出了地铁站才发现,方才在陕西南路进站时还有微弱余霞的天色,此刻已是漆黑一片。这里并不是市中心,没有行人纷至沓来的归家脚步,亦是没有商业中心辉煌的灯火。寂静,以及寒冷,是夜色在这里的主基调。然而,这冷寂和暗沉,却也并非是孤独的。地铁站百米之遥的复旦校门正静静地发出清脆的光亮,总有那么二、三个学生,走在我的前方或者身后,只几步之遥,我们的方向是一致的,我们默默地陪伴着彼此,走进那所偌大却并不荒凉的校园。也许会遇上一辆大巴隆隆驶过,那是复旦邯郸校区开来的车,车里是背着电脑包或者抱着一摞书籍的教授和学生。大巴内通明的灯火,让那些学子或者教授仿佛置身通透的水立方体,他们的欢喜、痴迷、神往,抑或淡淡的忧伤、微微的愁绪,都在闪掠而过的瞬间,与一个在寒意袭人的夜色中行走的人擦身而过。
这个人,也许是我,或者,是走在我前方五米处单肩挎一个大背包的高个男生,茄克帽把他的整个脑袋罩住了,高挑的背影让我想到训练结束走在哈佛校园里的林书豪,或者,那些一伸手就可以摘到夜空里的星星的幸运儿。
忽然闻到一缕青草的气息,在干燥稀薄的夜里轻轻逸散。白天一定有割草机在这里工作过,夕阳落下前已收工,却留下清凉而淡朴的草香在空气里长久弥散,那种在寒冬里也无法被遮蔽的,草汁的香味。
这个城市的冬季,草坪依然可以保持绿意。虽然此刻它们隐没在夜色中,我无以用眼睛分辨,可我还是闻出了青草的气味。哪怕在黑暗中,它们也要用气味的方式告诉我,它们是绿色的。一如每天行走在这里的人们,岂能因白昼或黑夜的交替,止息了他们青春的勃发?
原来,复旦的冬夜色调,竟是青草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