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准备成立商会
祝合义与俊逸差不多年岁,是甬东定海人,子承父业,以经营五金为主,兼营或入股钢铁、纺织、自来水、面粉、水产等业,打的是裕字牌,麾下有裕慎、裕新、裕原等十几家店铺,在甬商中本来仅次于查家,只是近几年才被俊逸赶超。祝合义在甬商中相对开明,对后来居上的鲁俊逸非但没有嫉恨和排斥,反而引为知己,私底下往来不少。
俊逸被管家一路领到收藏室,见合义手拿放大镜,正在饶有兴趣地欣赏挂在墙上的三幅字画。
“啥宝物,惊惊乍乍的。”俊逸凑过去。“俊逸,来来来,”合义递上镜子,“我刚搞到三幅字画,过过你这法眼。”
俊逸推过镜子,挨个欣赏,目光落在第三幅上,一看署名,眼睛睁大:“镜湖双叟?”“怎么样?”合义颇为自得。“哪儿搞来的?”“不瞒你讲,我今朝才从一个摊贩手里淘来。”“摊贩?”俊逸吃一怔,“几钿?”“三百两。”“三百两,”俊逸深吸一气,又审几眼,摇头,“上当矣,祝兄上当矣。这是个道地的赝品。双叟字画,没有万两银子,祝兄想也甭想。”
“啊?”合义急了,再次递上放大镜,“俊逸,你再看看。用镜子细审。瞧这功力,丝毫不逊于板桥哪。还有这印鉴,这签字,跟我在老爷子府上看到的双叟字画一丝儿不差。”
“就差在此处。”俊逸推开放大镜,指着签字,“镜湖双叟,一叟为字,一叟为画,字画合一,方为双叟。此幅只有画,没有字,落款却是双叟,在下是以认定它是赝品。”
“这……”合义听他讲得头头是道,泄气了,“唉,还以为淘了个宝物呢,不想却是让人蒙了。也罢,三百两银子权当买个教训,谁让在下孤陋寡闻哩。”“呵呵呵,”俊逸笑道,“合义兄,便宜贪不得哟。哪天你有辰光,在下让你领教一下什么才叫双叟。”“走走走,在下眼前就有辰光。”合义来劲了。“祝兄,你要我来,不会只为欣赏一幅赝品吧?”“呵呵呵,是哩,”合义亦笑起来,“差点忘了。”凑近他,“有个重要事体,工部左侍郎丁承恩大人此番回沪,要下一盘大棋。”“什么大棋?”俊逸紧盯过来。“成立商会。”“商会?”俊逸打个愣怔,闷头想一会儿,挠头皮道,“没听说过这东西哩。这跟咱的四明公所有啥不同?”“你呀,落伍喽!”合义笑笑,夸张地摇头,“英人的工部局你晓得不?商会就是那玩意儿!”俊逸倒吸一气。
大清工部左侍郎丁承恩,在申城老城区的沪南钱业公所新建的戏台看戏,突然遇到刺客行刺,如夫人纵身扑向丁大人。丁大人完好无损,如夫人却负伤,被送进仁济医院。经洋大夫检查,所幸伤势不重,只擦破些皮肉。起初几日,丁大人日日探视,接后是隔日一次,再后隔三五日来一次,近些日完全不见踪影了。如夫人渐渐郁闷起来。
让如夫人更郁闷的是,听泰记账房车康语气,丁大人似是没再追究泰记业务下滑的事,对李氏放任几个公子竟也没置一词。原来从泰记上半年账面来看,不尽如人意,尤其是一向盈利的纱厂业绩下滑,主要是夫人李氏把不务正业的三公子调进纱厂所致。刘氏如夫人为扬州道台独女,观念开放、精于经营,丁大人早就让她协助理财。可现在……
最郁闷的消息来自放学后赶来望她的女儿倩雯,说是老头子忙哩。倩雯十二岁了,开始长身子,小胸脯已经微微鼓起,与母亲一样,自幼就在教会学校念书,迄今保留天足,走路连蹦带跳,在丁家诸小姐中,颇受诟病,尤其不受李氏夫人待见,称她是野丫头,见面就皱眉头。
“老头子忙什么呢?”如夫人笑着问她。“跟一个女孩学唱戏文!”“女孩?学唱戏文?”如夫人吃一大怔,略略思索,连声追问,“那女孩子啥样子?多大了?在哪儿唱?啥戏文?”“比我没大多少,个头也差不多,模样俊哩,一天到晚待在老头子的书房里唱,唱啥戏文不晓得,我一点儿也不欢喜听!”如夫人坐不住了,大眼睛忽闪几下,从床榻上坐起:“雯儿,你这就回去告诉车总管,就说姆妈的伤口完全好了,今日出院,让他安排一下!”倩雯应过,小跑出去。
“这老东西,年纪介大了,这还——”如夫人苦笑一下,摇摇头,溜下床寻大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