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一切都料到了
“晓得,晓得,老爸啥都晓得!”查敬轩毋庸置疑道,“他的胳膊肘儿向外拐是不假,不过,眼下该是他拐回来的辰光了。”敛住笑,一字一顿,“莱儿,你记住,所有甬人都是你的兄弟,争东抢西,无非是窝里斗,对外,我们的对手只有一个,就是广肇会馆。”放缓语气,“你这就备份大礼,去俊逸府上,以我名义慰问老夫人。”“阿爸教训的是,”锦莱大是叹服,“孩儿这就去。”
“还有,”查敬轩交代道,“商约及商会章程诸事,可以先让进卿他们议出个框框,再扔给俊逸,由他执笔为好。”“好主意。”锦莱豁然开朗,“待框框议出,我再造出个势,让进卿他们在俊逸屁股下面烧几把火,免得他不识大体。”查敬轩微微点头:“也好。办去吧。”
一切让查敬轩料到了。几乎是在同一天的同一个时辰,广肇会馆总理室的几案上摆着同样的信。室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善义源总董彭伟伦,另一个是大英怡和洋行的总买办马克刘。彭伟伦朝那封信努下嘴,拎起开水壶开始冲泡功夫茶。彭伟伦是个茶迷,绰号茶仙,沏茶是他永远的嗜好。
马克刘拿起信,看一会儿,神色敛起。“老弟,”彭伟伦朝一只盖碗里倒水,“姓丁的这在给我们上道好菜呢!”“彭哥,”马克刘放下信,眉头凝起,“小弟想不明白,筹建商务总会,这是一盘大菜,姓丁的为何不留给泰记?”
“呵呵呵,”彭伟伦将冲好的茶推过来,“泰记想吃,也得有这能耐才行。泰记仗的是朝廷,但在这上海滩,有哪个做实业的把朝廷放在眼里?洋人才是大树;商会不是官办,是民选,要服众才行。”“那他——”马克刘深吸一气,“我是说丁大人,明知彭哥是袁大人的人,为何又要……”“因为他想坐山观虎斗啊!”
“你是说——”马克刘惊愕,“这样的信,他也送给四明了?”“呵呵呵,”彭伟伦的脸上浮出笑,“让你说对了。我们与四明这一仗,不打也得打哟!”“打就打!”马克刘血气上来,“彭哥,就这几年,四明越来越不把我们广肇放在眼里了,是得给他们点color see see(颜色看看)!”
“Wrong,wrong,wrong(错错错),”彭伟伦连连摆手,“老弟仅仅盯住四明,就跟那姓查的老家伙没有二样,把这仗打小喽。”“哦?”“我们的对手不是姓查的,而是姓丁的。我请教穆先生了,先生要我们趁此良机,把握商会,说这是袁中堂之意。听先生讲,袁中堂在天津卫也要倒腾商会,先生要我们南北呼应,把住中国的银盘子。”“好!”马克刘将拳头震在几案上,茶杯也让他震得弹起来,“要是这说,我们就当仁不让嗬。彭哥,我这就安排去!”
彭伟伦没有接腔,却换了话头:“听说鲁俊逸回来了,有这事不?”“彭哥,你提那个小人做啥?”“请他喝杯酒。”“请他喝酒?”马克刘愤愤地说,“彭哥,你……哪能不长个记性哩?那小子能有今朝,能攀上洋大人,能挣上洋钿,还不是靠彭哥提拔引荐?彭哥把他养大了,他这辰光翅膀硬了,竟连彭哥的货也上手抢哩!”“呵呵呵,生意场上,没有抢与不抢的。”“彭哥?”“甭提这事吧。”彭伟伦摆下手,“地方由你安排,人嘛,就我仨。”
十六浦码头上,烟雨蒙蒙。一班开往日本的客轮,最后一批客人正在上船,有人站在船舷入口处大叫:“日本横滨,尚未登船的客人注意了,最后一刻钟……”
陈炯眼里闪出一道亮光,但这亮光转瞬即逝。挺举跑到售票窗口,问过价钱,急跑过来,将顺安扯到一边:“阿弟,身上还有多少铜钿?”“我……”顺安后退一步,“没多少了。也就……你晓得的,就是那几块铜钿,临走时我姆妈塞给我了!”
顺安极不情愿地解开包袱,翻一会儿,摸出五块银元,还有几十个铜板:“雇船花去一块,路上又买些吃的,就剩这点儿了!”“全都给我!”挺举伸手。“刚刚好哩。”挺举略略一数,朝他笑笑,拿上洋钿,飞步跑到卖票窗口,不一会儿,拿着一张船票走过来。
“陈兄,快上船去!”挺举将票塞进陈炯手里。“伍兄!”陈炯感动,紧握挺举之手,泪水出来,“我该哪能个谢你哩?”“呵呵呵,”挺举抽出手,指向顺安,“你该谢我阿弟才是!”陈炯扭过身,伸手:“甫兄,陈炯……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