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孩说,过年比任何其他快乐都来得生动、热烈。究其原因,恐怕大部分还是因为那些流连不去的舌尖滋味,足够一个天真孩童对“年”满怀期待向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孔圣人在饮食上的精细雅致,经几千年时间熏染,已融入中国人的骨子里,乃至成为基因构成,或者由此可解释中国人对于美食与生俱来的执着与眷恋?那么一年一度的春节,对于饮食之重视可想而知。
清贫农家亦不例外。通常是腊月二十过后,村里年味愈浓。一贯忙碌在田间地头的父母开始筹办过年事宜。熬糖、蒸粑、打豆腐、杀年猪,厨房里每天热气腾腾,锅台边一溜几个小脑袋。
对于中国人来说,过年时物质上的慷慨,其意义不仅在于犒劳自己一年的辛苦,还渗入了太多的仪式感与宗教的因子。
除夕夜,父亲领我们隆重庄严地祭天地、拜祖先,年夜饭才在我们的千呼万唤之中拉开序幕。
在灶间从下午忙到晚上的母亲,把美味一碗碗端上桌: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油汪汪,热乎乎,闪烁着琥珀色光泽;炖得稀烂的肥土鸡匍匐在土陶盆子里,金黄色鸡汤若隐若现;排骨汤煮肉圆子,撒有细碎香葱,绿白相间,多像一首抒情小诗啊;生条配肥肉丝,必定肥而不腻,恰到好处;煎鱼块炒碧色大蒜,形香俱佳;而方桌正中的黄泥小炉上架一口小铁锅,木炭此时烧得“哔剥”直响,锅里翻滚起伏,猪肉炖豆腐的纯正香味夹杂隐约的木炭清香扑面而来,烧锅子有种热闹喧哗的快乐,苍白底子的人生实在需要适时注入这样热辣辣的一笔,才足以使我们任何时候都有勇气重新上路。有时想,人这一生多亏美食相伴,或可抵却一路风尘一路伤,哪怕生也漫漫,爱也茫茫,也会无惧寒凉吧。素菜是小家碧玉,可心可口,一律盛在老海碗里,沉甸甸、饱满满,让人不由地感叹粗茶淡饭的相知相守里,自有一份妥帖安稳的好。
每年的除夕夜,面对满满的一桌美食,感恩、感叹、感激,唯愿岁月不老,地久天长,希冀一切美好时光停驻,让我像一个贪婪的饕餮者,细细品尝生活的甘美吧。
如今富裕了的人们在春节菜谱上更是费尽心思,何况现今食材丰富、佐料纷繁,过年菜肴想不美味都难。然而,为什么我却一遍遍回味业已久远了的年味,如嚼一枚橄榄,愈久愈绵长,我知道,我追念的已不止是那些美食的隽永甘醇,我还是在品咂着过往简慢纯洁的岁月,仿佛唯有在这样余韵悠长的反刍里,方能品味人生至欢。
十日谈
我家的年菜
绍兴人过年都要焖上一大锅黄鱼鲞烧肉,明请看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