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天是大年初五,多云时晴偶阵雨。
早上7点半我一个人从台北开车出门,目的地是高雄路竹的竹沪村,为的是参加以前学生小唐的订婚喜宴。
小唐是我教书生涯的第一批学生。那一年我刚从美国拿到博士学位,在地处台湾尾的屏东觅得了教职。我只教了他们这班2门课,也没当过他们导师,2年之后便调回台北。然而为什么事隔多年,我竟千里迢迢专程开车南下,去喝喜酒,跟学生相聚呢?
我原本也很犹豫,觉得实在不符成本效益。台湾小归小,不过台北路竹这一北一南,往返起码也得8个小时。这样长途开车,当天往返,肯定会把自己累个半死。
小唐来过几封电邮,也打过几通电话,热情邀请,我很感动。她用电邮传来“猴子变美女”的婚纱照,时而妩媚,时而调皮,让我颇感好奇,想要亲眼一睹新嫁娘的庐山真面目。但我还是把自己的考虑据实以告,直到过年时我都还觉得成行的可能性极低。
小唐订婚的前一晚,我终于完成手中厚厚一叠近500页的词典校订稿,工作暂告一段落,在家人支持下,我才动了要南下亲自送上祝福的念头。
真正让我决定不计成本,起身赴会的一大理由,就是“情”。我在屏东2年,教过4个班的学生,虽有个别跟我感情比较好的,不过就班级整体而言,小唐他们这一班是最热情的,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明星,像个偶像,彻底满足了许多老师都不好意思承认的虚荣感。
这种飘飘然的感觉,待我回台北教书之后,只有在东吴的第一班,以及后来进修部的另一班,可以相提并论。
中山高速公路南下的车流顺畅无比,出人意料,3个小时就已经过了台南,准备要进入高雄了。为了不想因太早到而失礼,我刻意在进入高雄前放慢脚步,看到仁德服务区就弯出去稍事休息,顺便上个厕所活动活动筋骨。想不到一进新娘家开的“黑松大饭店”(当地人戏称“封路办桌请客”之谓),在空荡荡的“饭店”里,我竟然还是前几个到的。
遇婚丧喜庆,台湾乡间习惯在自宅门口封路搭篷,举行仪式。眼前此景,又把我拉回儿时的故乡虎尾,充满了草莽与豪气。
我到得早,先去找新娘送礼,献上祝福。进到新娘闺房,看到多年不见、女大十八变的小唐,久别重逢,我自是喜形于色。然而她竟夸张地不顾形象,身穿婚纱,脸扑厚粉,足蹬高跟鞋,在众亲友面前对我又跳又叫,一堆黄澄澄、闪亮亮、沉甸甸的珠宝首饰就这样晃呀荡的,实在很怕她不小心扭到了脚。
近距离看过小唐之后,发现真实的她还是这么率真可爱。婚纱照里的小唐,就让她静静地留在脑海里吧!
同学陆续抵达,多半我只觉得面熟,却记不得名字。事实上我出发前也想温习同学的名字,以免见了面叫不出人,落得尴尬,不过当时的通讯簿却怎么也遍寻不着,只得作罢。大家基本上外表都没变,只是稚气已脱,换上了成熟自信。
唯一的例外是Q毛,她那份成熟自信又朴实庄重的美,让我几乎认不出来。她还四处张罗帮忙喜宴,认真负责,让人赞叹。佳青兴奋地过来跟我拥抱,英雪热情与我寒暄,愉蓁还是一样美丽可爱,忆蕙仍然文静内敛,一蓁皮肤终于美白成功,旭君依旧是冷面笑匠……
小唐的订婚宴就在主持人“说谎不打草稿”的连珠炮中展开。强力喇叭放送出来的人声、歌声,震耳欲聋,害我们在下面聊天即使吼到声嘶力竭,听者也未必听得清楚。
我们只好在喜宴结束之后“续摊”,到附近兴达港的情人码头喝咖啡聊八卦。被冬天的海风吹得直打哆嗦之后,再转赴冈山火车站前的好乐迪KTV欢唱同乐。
令人铭感五内的是,我们的新娘子竟然妆还没卸,只换上便服,就顶着个造型夸张的新娘头,跟着大伙儿续摊同欢。嗯,好个重义气的小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