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大文学家韩愈在千古名篇《师说》中曾称:“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阐明了为师的职能和从师的重要性。一位有志于投身艺术的年青学子,如幸遇良师,不仅能启睿智、得其道,在学业上获得事半功倍的长足进步。而宽厚、开明的业师,又能根据弟子们不同的认知水平、志趣方向,采取针对性的引导,因材施教。在近代印坛中,就有这样一位雅量高致,桃李满园的人师——赵叔孺。
赵叔孺(1874—1945),名时棢,字献忱,号二弩老人。浙江鄞县(今宁波)人。生而岐嶷,天资聪慧,垂髫之年即当众从容挥毫。所绘骏马,形态生动,宾客们诧为神童。成年后宦游八闽,历署泉州、福州府等海防同知,饱览岳丈林寿图庋藏丰富的三代吉金文字及历代书画名迹,并苦研秦玺汉印与宋元以来篆刻。辛亥鼎革,赵叔孺自闽挈眷移居海上鬻艺。姣好而雅正的印风,往往更易于为人接受,故慕名请益归依者络绎不绝,及至去世前一年,在籍门弟达六十人,为印林罕见。
赵叔孺是一位传统书画印的通才,所作“渊雅闳正,瑰丽超隽”。他不仅善四体书,精绘山水、花鸟,画马更有“一马黄金十笏”之称。赵叔孺篆刻远绍周秦两汉,近挹赵之谦及皖、浙、黟诸子,又善于采撷商周彝器铭文入印,并使已成绝响的元朱文等经典印式重放异彩,成为继往开来的一代大家。
吴昌硕与赵叔孺为近代海上风格迥异的两大篆刻派系,在艺术特征、传道授业和对印坛影响力上颇具对比研究和化学复合的意义。如沙孟海称:“安吉吴氏之雄浑,则太阳也;吾乡赵氏之肃穆,则太阴也。”?誉为日月,齐耀九天。陈巨来也赞道:“迩来印人,能臻化境者,当推安吉吴昌硕丈及先师鄞县赵叔孺时棢先生,可谓一时瑜、亮。”评价极高。论年齿,赵叔孺与缶翁相差三十,与缶门高足赵古泥、赵云壑等同龄。当赵氏崛起之初,缶翁已主盟海上艺坛多年,正如日方中。赵氏一脉发展的黄金期当在缶翁身后至四十年代末。此外缶翁之壮伟雄遒与赵氏之精严雅驯,对海上百年篆刻潜移默化后的百花齐放,姹紫嫣红,提供了诸多意料未及的可能和果实。
赵叔孺以师长的宽厚温和与他所营造的多元、包容、平等的师门艺术环境,使其门下能吸纳更多不同背景与专长的弟子。其中除了方介堪、陈巨来、沙孟海、叶潞渊、陶寿伯、赵鹤琴等精研篆刻,张鲁盦、方节庵痴迷印谱、印章收藏外,还有善于鉴定的徐邦达,工于刻竹的支慈庵,以绘画见长的张雪父、戈湘兰、潘子燮,以及钱庄经理叶藜青、著名医师程祖麟、沈钧儒之子沈叔羊等。赵叔孺在艺术创作上没有门户之见,也深知“术有专攻”的道理。他擅长挖掘、激发每位学生的智能优势,强调学生不必拘泥于摹仿老师的面目,而是要学习古人之精髓。在他精心栽培下,方介堪专攻鸟虫篆和汉玉印,叶潞渊撷取两汉与皖浙之精华,陈巨来则将元朱文推向了极致,堪称枝繁叶茂。流风余韵,至今仍焕发着勃勃生机,体现出赵氏篆刻派系包含博大、深邃的艺术潜质和后学者易于自塑的基因。除此之外,赵叔孺能不失时机地为弟子们提供展示成果的机会。如1942年与1944年元旦,年届古稀的赵氏率众子弟,以团队的形象齐齐亮相,在上海成功举办了两届“赵氏同门金石书画展览”,显示出非同寻常且令人仰慕的实力。赵叔孺不愧为优秀的教育家。
与赵氏一门英才辈出,成绩斐然相较,缶翁众徒生前均显赫一时,但如今却已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吴昌硕所散发出的强大个人艺术魅力和极致独特的个性,往往会弱化弟子的想象力和思考力,他们大多数迷失了自我,仅以逼肖乃师为己任,沦为老师的附属品、复制品,不是吗?在明月的周围绝不会出现耀眼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