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村落,村口大多有两棵大树作为“村标”。那天,进入这个村庄时,大树遮天的浓荫下,正摆着卖冬米糖的摊位。干净的面板、洁净的切刀,冬米糖正热着,趁热,摆摊的村姑,正在将冬米糖切成薄片,香气四溢。
我喜欢这个有着浓浓生活气息的村口。
让妻子买冬米糖,妻说:热着还黏,买回去薄片无法掰开,回转头再买。
这是个古村落,有古屋、古井、古祠、古戏台……经过整治,古今融合、花团锦簇,成为著名的旅游村庄。村民富裕,静心地享受着民俗日常,村庄一片安宁。
进入村里不远,就听到轻轻的石磨声,一位大妈在悠悠地磨着黑芝麻,身边的一只竹篾上,摆着塑料袋装的芝麻粉,10元一袋。石磨旁,一只大黑狗匍匐在地,一副温顺的模样。见我们站停,大妈说:这是我们自家种的,香着呢。话说得慢悠、平实,就像邻家大婶的家常话。
我很为农家门口这平和的场景所吸引,正要付钱买两袋,旁边走来一帮参观的外省人,其中一人见此,顺手买了两袋,转身走了。在这样的农家门口,外省人的横插一杠,我没有一点恼怒。我买这两袋芝麻,是为了领受这户农家的平和,是愿意相信这位农家大妈的话是真的,她的神情和语调,都告诉我朴素的农家仍在。
走过了一座古戏台,已近中午。见池塘边洗衣的农妇,一手将衣服在水里来回漂洗,一手拿着米粉团样的食品。从她咬开的口子中,可见馅儿十分饱满,好像有咸菜丝、笋丝、肉丝,还闪着油光。我知道,现在凡卖的有馅食品,大多馅小皮厚,见有如此实诚的吃食,我脱口问道:“大嫂吃的啥?是自个家做的?”大嫂扬头,见我是游客,大概认为我饿了,笑着说:“这叫米果,在祠堂边的摊上买的。”她随手指了指左侧的方向。
还没到祠堂,见三岔小路口有一食摊,一个大蒸笼正冒着热气,旁边还摆着塑料袋装的地瓜干、芝麻粉等。一位大妈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笑着问买啥。
蒸着的,一定是米果了。我们佯装知道这米果,一阵讨价还价后,买了十几个,接手就吃。外皮软糯、内馅鲜香,还有一丝淡淡的辣。一位六十岁的同伴,一连吃了两个,嘴唇泛油。这米果,由米粉裹馅成团状,是这一带特产。
“在我们家吃饭吧,我给你们做。”大嫂见我们的饿相,笑着兜生意。
“我们还要再逛呢。”
村里的参观路径标注明确,沿线就可看到与吃有关的景点,什么“猪圈咖啡”“羊圈茶吧”。我们要寻觅的,不是那些农家为了吸引游客开出的奇葩店家。不过,站在那些曾经圈养猪、羊,现在变成卖咖啡的土屋门口,着实一阵发怔,转而却为这些聪明的点子叫绝:他们是多么知道城里年轻人的心思,把牲畜住的地方,变成人可闲坐喝咖啡的雅室。“小白领”就喜欢“混搭!”
我们不按标注的线路走,闲逛。竟然发现了一个正在做豆腐的小屋,屋内昏暗,一位老爹躬腰向炉堂填东西。一问,填的是木屑。老爹说:“木屑烧出的火,又温又匀,豆腐香,没有焦糊味。”我说:“自个家吃不完,卖到市场去?”老爹说:“送几家餐馆还不够呢!”有人跟着问:“这边上有你送的餐馆吗?”老爹说:“右转拐角就有一家。”
找到那家餐馆,先问清豆腐是否老爹提供。老板娘一脸笑着,帮老爹推销起了豆腐。我们点四个菜加豆腐汤,告诉老板娘,重点是豆腐汤。上桌的豆腐汤,有猪骨、自腌的咸菜作配料,豆腐切成寸块,上面撒了一把小葱。入口的豆腐,滑、厚、嫩,带着豆香,还有一股浅浅的柴灶味,真是农家的乡土豆腐。
归途,我仍然想着村口的冬米糖。
回到村口,大树下的冬米糖摊位不见了。不远处的路边小屋,也飘着冬米糖的招幡。我说,就买村口的冬米糖,下次再来!
村口大树下,是游子别母之地,有冬米糖可买,使这样的分别,便有了些许的温馨。我也曾经离母远游,站在村口树下,会想起母亲飘飞的白发。这时,我才感到,古村之游,怎么成了乡村吃食的寻觅之行?
为食,易显本性。从冬米糖到“圈里咖啡”,村民们的纯朴和精明,毫无掩饰地尽情展现。也由此,他们的笑容便不吝啬,热情、开心,还有满足。
乡村觅食,让我寻找到了别样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