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这东西,多数人承认它的存在,如有人化十元钱买彩票,得了三千万大奖,不是运气好是什么?足球场上,弱队忽然连进两球,战胜强队,也应归功于好运。据说足球队员大多相信运气的存在。有人于路上行走,突然大风陡起,跌倒骨折,这当然是运气差。
运气就是命运,命运带来的结果,谁也无法改变。运气当头,智慧只能退避,无从施其计谋了。漂泊无常、神秘难测的运气,有人以为掌握在神灵手中,所以希腊有幸运女神,中国则有福神。很多人拜神求佛,希冀好运降临。多有贪官污吏热衷烧香拜佛,以为如此可保平安。然而,神灵真若有知,大约惩罚之不及,还会保佑你们?举头三尺有神明,说的乃是神明不可欺也。
好运往往可遇而不可求,厄运同样是不期而至的,遇不遇就是命了。明智者并不企望好运,尽管他们力图避免厄运。彼特拉克说:“世上有两种同样有害的命运,一种是好运,她能让人狂妄而失去理性;另一种是厄运,她能让人绝望,为生存而不择手段,从而丧失道德。”常见不能处好运而导致悲剧者;而遭遇厄运,固有如彼氏所说陷于绝望者,但也有努力克服而转趋安详,甚至大获成就者,如贝多芬之克服耳聋而谱出千古名曲也。
康德说:“我始终只求克服自己,不求克服命运;只求改变自己的欲望,不求改变世界秩序。”中国向有“随遇而安”之说,也甚有意味。“遇”也就是“运”了,不管好运抑或厄运,都坦然处之,与康德的意见同一机杼。
儒家强调“知命”,说的也是克服自己。孟子说“知命者不立乎严(高)墙之下。”为什么呢?因为命运难测,高墙可能倒塌,但人有自由意志,知道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孔子讲修身,讲志道依仁游艺,说的都是克服自己的问题。人若达到“知命”的境界,还会渴望好运吗?还会恐惧厄运吗?所以克服自己,也就意味着克服命运。
民间故事中的“求好运”或“问活佛”类型,其真髓也在克服自己,四川地区《范丹问佛》故事说:范丹极穷,家无半升米。他便前往西天问佛祖,自己是否能时来运转。途中,一员外托他问,为何女儿成了哑巴?土地菩萨托他问,为何自己不能升官?过河时,大乌龟托问,自己为何不能升天?范丹见到佛祖,知道有问三不问四的规矩,他急人所难,为他人问了三件事。至河边,告诉大乌龟,它不能升天是因为头上有二十四颗夜明珠压着。乌龟将夜明珠取下送给范丹,立刻升天了。范丹告诉土地,他因脚下踏着金银,所以不能升官。土地将金银送给范丹,当上了城隍爷。范丹到了员外家,女儿见了立即开口道:“客人回来了。”范丹转告佛祖的话,哑巴女儿见了亲丈夫自然会开口说话了。于是员外让范丹做了女婿。
“求好运”或“问活佛”乃世界性的民间故事类型,可以作很多解说,且不说。范丹(或其他穷小子)见到佛祖时的“不问自己”而为他人解难,是故事的点睛之处,这意味着范丹(运用自由意志)克服了自己,最终主宰了自己的命运,而好运也应时而至。其内蕴有通于儒家等前贤之说,是很发人深省的。而这类民间故事中,主人公到远方去寻求好运,并不靠损害他人,而是在帮助他人的过程中得了幸福,凸显了人类良知的意义,则尤为难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