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早春,北京南池子大街上出现了这样一个新邻居:戴着一副黑墨镜,拄着拐杖,身体很瘦弱,那件中山式的黑棉袄,在庄稼院里的老农身上经常能看到。他双眼患疾深重,已接近失明,按说他走起路应该由人搀扶,可他总是自个用拐杖敲着路面走着……
谁会想到呢,这个像庄稼汉老头的陌生人就是战功卓著、举世闻名的黄克诚大将!被解除了20年的“监护”,黄老搬进了一个什么样的新家呢?房子是新中国成立前造的老式住宅,在建国后这漫长的岁月里已维修过多次。屋顶椽朽瓦碎,四壁肃落斑驳,整个房子显得乏力、衰弱,很像是一个走进垂暮之年的老人。漏雨、漏雪、暖气不热、地面阴潮……黄老呢?他却很满足,早晚脸上都挂着笑,在电话里张口闭口都对老战友们说我有家了,得空来瞧瞧吧!
一场连阴雨迎接黄老的“乔迁之喜”。屋外下大雨,屋内落小雨。对着床头的屋顶有个不小的洞,几乎是吊线线似的淌着雨水,工作人员不得不放个脸盆接水。叮叮咚咚的水声蛮悦耳。黄老的思绪被牵动。他想起了一件事,忙喊警卫员:“小刘,快,把脸盆放到院里接水去吧,给我量量这场雨能下多少!”
这是黄老的老习惯了,从战争年代开始他就用这种接水的方法测量降水量,与田间望岁之心同享欢乐。现在有的是现代化预测天气测量风雨冰雪的设备,可他因双目失明,还得沿用这古老的方法。
雨停了,警卫员把足以使庄稼人喜悦的降雨量告诉了黄老,他一听,下巴上的几支稀疏的胡子都乐颤了:“太好了,天旱了这么长日子!这回庄稼有救了,农民不会受罪了!”
后来,传来风声,黄克诚要到中纪委工作了。
冷冷清清的黄家门前突然变得宾客盈门了,甚至在他到医院检查身体时,有人还追到病房去探望。好像在这时候人们才知道中国有这么一个大将黄克诚。
也是在这时候,有关部门考虑给他换房子了。可是,黄老不同意,这是人们没有料到的。还得换!有关同志想得很周到,让一个年迈多病的首长住这样的房子太不合适了。再有,这房子旁边就是一个消防站,警报器经常出其不意地叫起来,壮实的年轻人也能被吓一大跳呢!
不用换了!黄老就是不松口。他对好心的人们陈述了下列的理由:“你们看看南池子大街上,再看看北京市,能住上我这样独门独院的人家有几户?跟谁比嘛!黄克诚现在住的比那些一般人家住的阔气多了。退一步说,我嫌房子破、嫌吵般走了,别人来还不照样是破是吵吗?”
“那就把房子维修一下吧!”人们说。他一打听维修费要十来万元,少说也要七八万,心疼得直吐舌头,想变卦了。他说:“一个破房子花这么多的钱去修没有必要。”三十年前他当副总参谋长兼总后勤部部长时是这样,现在他的官衔都没了仍然是这样。国家的每一分钱都串在黄大将的肋骨上!
最后以工程连几个战士爬上房顶把瓦倒腾了一遍为结局。
冬天来了。他家的暖气陈旧而古老,一直是自己烧煤取暖,热量不足,常常断气。可是,在他家周围,不管单位和住家,全是用热力管道,暖气热得人淌汗。他的家是这热腾腾的春天里的一片冬天。工作人员沉不住气了,终于在第三个冬天到来之前,把暖气问题反映给了服务部门,决定对黄老家的暖气进行改装,换成由热力管道供给暖气。这是很容易的事,只需把周围任何单位的地下管道挖开,再买一套暖气装上。
改装管道的施工很快就开始,几个工人已经破土探坑了,院里堆了一堆堆新土。黄老当然看不见,但他仍然拄着拐杖来到院子里,和管道工人聊天拉家常时,得知改装暖气要花三万元。第二天,他就下了停工的命令:暖气不用改装了。
他批评工作人员:“你们干吗老是瞅着我的住房,想在这上面大手大脚地花钱?我们的国家还很穷,咱们要把每一分钱都用到正道上去。我这里能有个房子住、能有取暖的设备就不错了,以后你们就别在这上面再打主意了。”
黄克诚大将就这样在南池子这栋新中国成立遗留下来的旧房子里住着。这就是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委员会常务书记的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