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和终点的距离,意图和结果的距离,以及无数种距离。泰戈尔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有些距离是重重关山,永远也无法接近,而有些距离,是山不转水转,兜兜转转,终有因缘际会的一天。
人心,有时想消灭一切距离的,它试图无远弗届。但是,事实上,心能凭借什么呢?每一个点和点的对接必须有因有缘。微信上看到的小故事:整整三年高中,女生暗恋心中男神,直至高中毕业大学毕业,直至结婚生子,直至多年以后的同学聚会,当时过境迁,当所有原先秘而不宣的情感可以以玩笑的形式大声宣布的时候,男神告诉她,她也是那些年自己的女神。那时,其实他们的心是没有距离的,却远隔天涯,而现在,他们毗邻,却又天涯远隔。
过年,与朋友约好去苏州看苏州博物馆唐伯虎原作的展出,还有丰子恺的画。
到苏州在酒店住下后朋友过来汇合,讨论行走路线。说,那就直奔“苏博”?我以为现在离平江路不远,走着就到的,何不先去平江路转?也好,一行人往平江路去。
行至平江路中,小巷边有一牌指向“耦园”。哦,那么我们就此“偶遇”一下如何?一行人皆颔首赞同。我们转向小巷,且一路打听。一游客说,那是一个当官的买给红颜的园子,他们几次要断,却几次断不了,意为藕断丝连——园子承载了一个爱情故事。逶逶迤迤,白墙黑瓦,我们终于在仓街小新桥巷深处婆娑树影下偶遇了“耦园”。原来,耦通偶,寓夫妇偕隐意。购得废园的苏松太道道台沈秉成将园子修成住宅居中,东西花园分列两边的别具一格,在其间“偕隐双山”,一边“载酒”,一边“问字”,伉俪情深,悠游度日。刚才游客的那一番附会,也与真实情形相距甚远。
又是距离。
第二天一早,朋友过来,一起去“苏博”看唐伯虎。车至狮子林时堵车,怎么也到不了“苏博”的停车场,路边,路上都已停满了车,且见“苏博”门口人山人海排起了长龙。不知何处停车,更不知即使停了车要排多久的队?几个人在车上一合计,撤。于是一路杀出重围,逃之夭夭。
我们远离了原先的意图,也远离了唐伯虎和丰子恺。
然后,驱车阊门,直奔山塘街。山塘街建于唐代,据说和白居易有点关系,他开凿过一条“七里山塘到虎丘”的山塘河,因而被誉为姑苏第一名街。
因为没有见到唐伯虎,反倒有缘“第一”,也是世事难料的一种。然后,又见到一个好园子——“艺圃”。“艺圃”是明式小园林的代表,开朗简练,它的第二任主人文震孟是文徵明的曾孙。虽则南辕北辙,却也有某种关联,唐伯虎曾作《与文徵明书》,距离似乎不那么远了。
前些天在香港某会议上巧遇北岛正在给人签名。我和“闺蜜”花城出版社社长詹秀敏刚好走过,香港作联执行会长陶然问我们要不要也让北岛签一个?我和秀敏同时大笑,好吧,算是做一回“老粉”。想起以前读北岛诗的时候——距离已经改变了所有。但还是记得他的某些句子: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幸福来临的时间不对,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其实我想说的是,已经写成文字的,和我想写的,不是一回事,或者我想表达的和我能够表达的有很大的距离,有的距离是海里的游鱼和天上的飞鸟,而有的距离是山重水复和柳暗花明,但无论如何,那些文字是因是缘,也是一路风景,有的缘悭一面,有的明月直入。
圣·埃克苏佩里说,看,我的那颗星星,恰好就在头上,却距离如此遥远。
我们每个人都在追寻自己头上的那颗星星,意图让心无远弗届,可以抵达头上的那颗星。但,距离真的如此遥远。
最后要感谢杨伯伟先生促成此书。这也是一个因缘。
(本文为作者散文集《上海之妖》的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