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我和朱明哲订婚了

　　过了两天，我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有位先生问我，是否叫汪子良，子良是我的奶名。然后，他说他是朱明哲的父亲。我的心“砰砰”乱跳。他说，他今天下午在新雅饭店订了个包房，让双方家长碰碰头。

　　我从没想到，双方大人要碰头。放了电话，我就去学校上课。中午上完课回来，心神不定。我只得对我母亲说了对方家长要碰头的事。母亲高兴得让我陪她去。到了新雅饭店，我看到朱明哲的母亲和大姐来了。双方家长这样一见面，我们的终身大事就定下来了。其实，当时追求朱明哲的人蛮多的，我是她父亲看中的。原来他们家的事都由她父亲做主。当时我家里的情况不是很好，我又比较瘦弱，没有卖相，很自卑。但是她父亲却认为，我很勤奋，努力，有才气，又老实。

　　双方家长见过面后，我俩交往就名正言顺了。我就约她看电影，看话剧，接触就比较多了。《万象》9月号发表《盗马贼》时，刚巧是我过二十岁生日，我是阳历9月2日，阴历八月初四出生。生日前一天，我让她陪我去挑洋娃娃，给外甥、侄女们礼物，一下买了六个。她送我到我家门口。第二天，我过生日，她的妈妈送来一盘面，是长寿面。我妈收到后，就请朱明哲过来吃饭。这时，我的两个姐姐都出嫁了，我的两位嫂嫂不会给母亲梳头，就由朱明哲来为她梳头。她梳得蛮好，故而，我妈很喜欢她。除此之外，朱明哲家务管得也好，菜也烧得不错。这正是我希望的贤妻良母。一天，我对她说我们将来的生活可能会很苦的。她说：“我情愿，只要我们的家庭好，苦点，不怕。”

　　《万象》12月号发表了我的《大草泽的犷悍》之后，一天下午，柯灵约我到巴黎大戏院后台去找他。见到他后，他把我带到对马路一家白俄开的西餐厅，下午没有大菜吃，就一人一杯红茶。另外还坐着两个人，一个叫石琪，和我同时在《万象》上发表小说，是北方人。他本名张英福，他的父亲叫张勇年，是天津海关税务司司长。天津沦陷后，日本人要他出来做事，他不肯，便被关在宪兵队里。后来经过疏通，他被放出来后，就带着全家人逃到重庆去。张英福因为在天津南开中学读书，走不掉。过了一段日子，他发现南开中学也不能待了，就南下到上海震旦大学医学院学医。他喜欢医学，生活比较清苦，课余时间就写写文章。另外，还有一个青年叫徐慧棠，已经在翻译外国文学作品了，他也在震旦大学学医。柯灵问我几岁，怎么会写这种题材的小说。我就介绍了我的家庭和生活经历。柯灵觉得我是有生活积累的人，鼓励我继续写。我就又写了一篇短篇小说《鬼》，说的是鬼不可怕，人比鬼要可怕，交给了柯灵。

　　我记得是圣诞节前一天的下午，我和朱明哲订婚了，是在新新公司楼上的新都饭店。来客不多，就我们两家亲人一起为我们举行订婚仪式。订婚仪式结束后，双方家长都回去。晚上再由我二哥出面，在晋隆饭店请客吃西餐。我请了王树平和慎仪来做我的陪客，朱明哲就请了她们家邻居姓池的姐妹作陪。我们一起吃了一顿饭。这一天，我十分兴奋。想想自己在这个1943年，开始成名，同时也是在这一年我得到了这么好的未婚妻，真是双喜临门！

　　吃好晚饭回到家中，我一点也不觉得睏，我妈也特别兴奋，就和我聊天。嘱咐我将来结婚了，要对老婆好，对岳父岳母好。妈妈还说：“要是你父亲活着看到你订婚，别提多高兴啦！”我们一直聊到深夜才睡觉。就在我迷迷糊糊刚睡着。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从美梦中惊醒。门被人推开，冲进来几个日本人，直接闯进亭子间。这时我妈已先醒了，我赶忙拉开电灯。有一个人看着我，问我叫什么？我一说名字，他就伸手将我抓了起来。当时我看见另外两个人在翻写字台抽屉。另外一个人问我的书在哪里？我说在三层阁。他们冲到三层阁，用两条被单把我大部分的书都包了带走。我穿了件西装，感觉有点冷。我妈见了就说：“你去穿件大衣再走。”妈妈要我到二哥房里，拿了一件中式大衣套上再走。在日本人查抄我的书时，我悄悄对我妈说：“你快点通知隔壁，让明哲快点跑。”我也不知道我干嘛被抓进去的。我刚订婚，怕牵连到她。翻译听到了，问我说什么？我就说，要我妈放心，我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