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回家,一般有几种办法:直飞小城的航班;坐夕发朝至的火车;先搭高铁到南京,再坐大巴回家。遇到南博有想看的展览,就会选择绕道南京。
年初就想去南京看一眼博物馆,起大早去北京南站。出京,薄雪微覆。荒原枯树,枝桠间有鹊巢。雪意趋浓,车速减缓。高铁晚点两个小时,到南京已是午后,没有雪。街头梅树着花,清幽可爱。吃了鸭血粉丝汤和小汤包,看时间已近三点,实在太晚,只好去汽车站,准备回南通。不料昔日熟悉的中央门汽车站又挪至小红山,一番辗转,日色已暮。车过扬州,拥堵不堪。车窗完全被水汽蒙住,隐约看到外面红色尾灯的无限长河。黑暗中升起年节尾声的烟花,简单的红绿色,很小一团,升起即散。抵家已是深夜,父母安慰说,已经在修南京、上海到南通的动车轨道,以后就方便了。这个传说,似乎很早之前就有了。我开始不太相信,后来看到新闻,又路过工地,终于知道或许是真可以实现的事。
暑假回来,又想去看南博新近推出的“中国古代女性文物大展”,遂决定再绕道南京。所幸天气无碍,准时抵达。看博物馆,充足的时间很必要,然而我们总在赶路,无奈走马观花,只对最关心的几种文物稍作细致观察。陆淡容《袁母韩孺人小影》卷信息丰富,首尾题跋多出名家之手,为像主之子四处求得。杨晋《豪家娱乐图》卷绘清早期女性闲居游乐图景,有别于一般仕女图,相当写实。女性梳高卷之发,立领扣子衫、外罩氅衣、刺绣白裙、纤足。少女剃发,顶心蓄发,有刘海。年少侍女亦剃发,有刘海。刚读过《张门才女》,便遇张纶英所书“努力崇明德,随时爱景光”,以及纶英侄女王采蘩的《牡丹图》。又有同乡汤密《叠岩丛竹图》,其人在《扬州画舫录》有短暂一句记载。匆忙看罢,幸有图录可买,豪华大册,装帧精美,包背装内嵌经折装《袁母韩孺人小影》,解说详尽,附有数篇论文,实属国内博物馆图录中的难得之作。可惜若干长卷没有局部大图,只是细窄长条,不利研究。
南京回南通,路途顺畅,遇无际莲塘,绵延稻田,较之冬景,更是葱郁幽美,满目清凉。越一日,有事赴沪。乘大巴,过苏通大桥,浩荡江面数点扁舟。忽而想起大桥修建以前,每次过江,都要摆渡。大学时,往返要走浦东机场。起大早经海太汽渡排队渡江,颇费周折。有一年秋初,江面大雾不散,车队不见首尾,焦急无用。父亲想绕道走江阴大桥,但时间必已赶不上,只好苦等。幸好午前大雾稍散,轮渡再开,加上航班也延误,才勉强赶上。
2008年汶川地震,我在重庆,校内人心惶惶,便回家住几日。其时,苏通大桥还在试通阶段,桥上车辆寥寥,十分畅快。渡江的辛苦,从此再不曾体验过。后来长居在外,回国又先到北京,过江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回想起来,渡船上停伫的鸥鸟、船头飞溅的浊浪、苍茫无际的江水,已是十分遥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