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个季节的风,当得起飒爽的“金风”二字。如果只听叶子的响动,会以为树叶全是金箔,否则怎么会发出如此脆亮的声响?有人睡觉时不舍得关窗,只为窗下两棵香得让人精神恍惚的丹桂。也就是秋天,那些在我的生活里遁去了踪迹的人,偶尔会像跃上人脸的阳光,一下就上了心头。并非当真想念,而是那么一怔忪,突然就记起与某人相处的黄金时间,当然这总要多年后才能回味得过来。
那天想到的人,至今也没有和我交换过姓名,严格说来我只能算她的顾客。她替女儿打理一家服装小店,那时网购尚未风行,而我认准一种风格便懒得频频找寻。后来,挑选衣服之余,我开始坐在她店后的小厨房门口吃她炒的白菜年糕。称赞她自制的糯米糍饭糕,下回去她便给我一盒,糯米中嵌着一枚枚细巧的枣,用保鲜膜裹好,装在一本书的硬壳封套里。没有其他客人的时候,便听她聊聊当年事。那样读书不多却洞明世事,审美眼光也清正的人,后来我真没有见过几个。某天小店因房租过高关张,就再也没与她偶遇,虽然我住得其实离她不远。
我喜欢的女子终于更新了她的博客。写完京城高调昂扬的秋色,笔锋一转,宣布今秋她有了一个女儿。于是,那样不耐琐屑的一支笔,无法免俗地写起婴儿的体香和眼神。“人生中头一次为一个人如此着迷。”几乎怀疑我读的是她写惯的爱情小说。曾经她略为沮丧地自嘲:写来写去都是关于一个人如何无法得到另一个人。而今她会累得在一部她自己也承认美得气象十足的好电影中睡过去,一觉睡到天色大亮。这个研究西方哲学的女子,终究论断生活值得一过,将一个生命带入世间,好不勇气可嘉。这个世界将一个桀骜不驯的灵魂招安的方法,往往并非功名利禄,而是给她一个孩子。希求安稳乃是软弱者的表现,这样冷硬的口气从此要从她的文字里消失了吧。
秋阳正好,我竟然有片刻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