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年95岁的夏世铎是西南联大上海校友会会长,同时也是一位抗战老兵,今年,他被授予了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章,作为就读过近代中国“文”“武”领域最著名学府的他投军报国的经历不会被人遗忘。这里刊登的是这位老兵和他联大同窗的故事。
在夏世铎位于上海莲花路的家中,宽敞的客厅里摆着一架钢琴,琴上陈列着许多奖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上印有1945年8月15日的日历。这一天,是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日子。
钢琴的左边是一个玻璃柜,里面陈列着许多获得过的荣誉以及老人珍视的纪念品。夏世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打开来是一枚“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红黄相间的绶带,红底黄字下奖章金光闪闪。
这位95岁的老人有着极其“复杂”的经历,就读过近代中国“文”、“武”两个领域最著名的学校——在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仅就读了一年,他便毅然投笔从戎,后进入黄埔军校披上戎装。
两次险些就上前线了
夏世铎的人生可谓波澜壮阔,他一次次经历九死一生的险境,却总能化险为夷。他几次有机会成为留美军官,却又失之交臂或主动选择了放弃。但老人最“耿耿于怀”的,则是自己作为军人一次次与抗日前线的失之交臂。
1940年初,在联大法律系读了不到一年,20岁的夏世铎决定投笔从戎。他投考了位于昆明巫家坝的空军军官学校,随后被送往成都黄埔军校(中央陆军军官学校),进行为期6个月的入伍教育。
“因为军校的宣传说很多关于校长蒋介石、拿破仑、日本天皇等很多世界军事名人都是炮科毕业的,这些宣传对我产生了影响。”夏世铎说,“入伍半年之后进行分科考试,分科的时候凡是数理化好的,可以报考炮科。我是预备入伍队上分科考试第一名,所以我分科到了炮科,这样就转到炮兵去了。”
从黄埔军校第十七期毕业之后,自然要进行分配。“当时我要求到部队去,要求到第一线去,但因为我成绩名列前茅,被安排就留校工作。”
一心想杀敌的夏世铎很不乐意,要求上前线。“但学校不肯,规定成绩好就是留校,而且留校任务更重,因为你要留校训练后面的学生,任务很重,责任很重。”
他还是千方百计想办法,甚至写信给张治中将军。结果张治中给他回信说:“学校留你就是因为你成绩好,能做这方面的工作,你应该服从。”
这是夏世铎第一次因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错过了上前线的机会。
留校的夏世铎在黄埔十八期担任了助教,十九期担任区队附、代理区队长,之后又考上了陆军大学参谋班,转赴西安。
1944年,陆军大学参谋班毕业,报名分配工作,夏世铎觉得自己上前线的机会来了。他填的志愿是驻扎在滇缅边界的远征军71军。当时正是反攻滇缅之际,钟彬任军长的71军在腾冲等地和日军打得十分激烈,他满怀期待能分配到那里去。
结果又一次事与愿违,夏世铎又被留在学校里当教育副官,他不愿意,再后来又把他分配到了最高统帅部后勤部。当时的后勤部部长是俞飞鹏(俞大维的叔叔)。“俞飞鹏接见,一方面表示鼓励我们,同时也是感情的联络。我借着这个机会提出:我有意见,我不愿意留在部里,我考军校的目的就是为了去前线,第一次留校我就不愿意,现在又第二次留我,请长官把我分配到前线去。”
“俞飞鹏说:‘我知道你,看过你的成绩、学历,这一批军官学校的毕业生里只有你是大学生,你能当参谋的,就是要留你。’没法子,又只好留下来。”
这是夏世铎第二次因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错过了上前线的机会。
防空洞里的紧张计划
虽然说是身在后方,但日军也知道国民党的最高统帅部在重庆,经常实行大规模的轰炸,所以也和在前线指挥差不多,每天都躲在防空洞里。这期间,身在最高统帅部的夏世铎经历了几十个战役。“前面怎么作战,我们就要配合这个计划,多少弹药、粮秣、医卫、野战医院、绷带所,非常繁杂,都要根据各个军、师的情况来配给。”
1944年底,日本攻占桂林、柳州以后,分兵进袭贵州,独山、荔波、三都、丹寨等地方都被占领了,在战略形势上有攻取贵阳的可能,并且对重庆产生了威胁。
这时蒋介石发出了“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夏世铎又一次感到机会来了。“我就跟我们的副参谋长兼参谋处长说我要求到前线去,这次我宁可做青年军,不当军官,也要上前线。他非常恼火,教育了一番之后,提出让我负责一个临时战区的作战补给计划,结果我只好答应下来。”
这就是当时的黔桂战役。“那次战役,汤恩伯被派做前敌总指挥,派了三个中央军,三个军长孙元良、牟廷芳、张雪中都是黄埔一期的嫡系,还有第四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率领从广西撤退到贵州的部队有九、十万人,另外还有第九战区副司令长官杨森率领的部队。总计参加这次战役的中国军队约有9个军20万人。”
“如何把20多万人的作战物资,粮秣、弹药、医卫设备等及时补给给他们?这些计划得由我拟定,经过部长、参谋长批准后,分送给有关单位,任务很重非常紧张。”
20多天时间里,夏世铎在防空洞里,吃喝也不方便,上空又有日军的飞机轰炸,一面守着电话,一面要拟补给计划。“这样熬了差不多一个月,基本很少睡觉,总算把黔桂战役的任务完成了,这次战役我们胜利了。”
在炮兵部队迎来抗战胜利
不久之后,夏世铎升了上尉,但他还是要去前线。一方面因为他太坚决了,另外也是靠着想方设法托熟人,终于得到了机会。夏世铎第一次坐了飞机,回到西南联大所在的昆明。“我就和同学联系了一下,到昆明找部队,他们也很欢迎我。但我是炮兵,我希望还是进炮兵部队。”
当地炮兵部队,要经过为期3个月的专门训练。美国有个炮兵学校在昆明设立分校叫做FATC(Field Artillery Training Center),它和云南驻滇干训团下属的炮兵训练总队合作,办了一个分校。学员在这里学习,教授的内容包括美国105毫米的榴弹炮等当时的重炮。
“我去报到的时候,总队长一听我是联大的学生,也很器重,先在军士队里面当副队长,这一期已经开始了,等下一期带职受训,训练好了就能组建一个炮兵团或者炮兵营到前线去。受训的十二期毕业了,我自己参加了第十三期的学习。毕业时发的毕业证书也是全英文的,我的评语是Excellent。”
1945年8月15日,夏世铎在FATC第十三期毕业之际,日本投降了,“结果我们这个部队就没有成立起来。”
夏世铎又一次错过了上前线的机会,尽管如此,他以自己的方式为抗战做出了贡献。
在上海,另两位领到勋章的联大校友是42届政治系的陈志竞和44届土木系的陈琳。但遗憾的是,1919年出生的陈志竞老人已在大阅兵前的一个月,于7月31日在上海第六人民医院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