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胆是日本人心目中的珍贵食品,日本人似乎对之特别钟情。有个熟稔海胆的“专家”介绍说,日本是世界上最长寿的国家之一,长寿的秘诀之一就在于海胆。日本各地每天四分之一以上的食物为海胆制品,海胆是日本当之无愧的第一食品。日本家庭中有个有趣的现象,很多在外应酬较多的商务人士一旦回到家里,贤惠的妻子肯定会为丈夫献上早已准备好的美味海胆……
“专家”的话,令我非常吃惊。据我所知,日本人吃海胆,无论是刺身还是寿司,以两“片”(坨)为限,以其昂贵故也。于是,我转询熟悉日本生活状况的朋友,得到的回答是:夸大其辞。想想也不对,如果吃海胆就能长寿的话,全世界人民早就把海胆“赶尽杀绝”了;如果商务人士应酬较多的话,大可在餐馆里就地“消化”,何必还要回到家里“补偿”一下?
我怀疑“专家”如此高调地揄扬海胆的“妙处”,或许蕴含着某种商业动机。一查,果然——“专家”的身份说明了一切。
海胆的惯常吃法是生吃,日本人是这样,中国人毫无保留地效法之,其前提是海胆要足够新鲜。有的人在海边的渔村或餐馆乃至船上,像吃牡蛎那样把新捕的海胆撬开当场“开销”。这是一种被广为推荐的吃法。
是的,海胆就是要吃新鲜的,越新鲜越好。
我看过一些文章,它们都提到日本人怎样把海胆拌入米饭当中吃,文章的作者还称自己也有过此类的体验。这就使我很感困惑:我也去过日本,从来没有享过这类待遇,原因固然可以归结为“没有口福”。作为旅行者,羁留时间有长有短,但人们毕竟是过客,难以避免的是不够接地气,也就不能深入了解日本人的日常生活。莫非在日本本地人当中,作为珍贵食材的海胆,真的就这样被粗豪地消费了?于是,我又去请教在沪的日本朋友和旅居日本的中国朋友,得到的反馈同样一致:通常没有这样的吃法,因为海胆太贵了!当然,北海道一带渔民可能会采用此法,但并非“日课”(按,中国辽东半岛和胶东半岛的渔民也用海胆拌饭,他们并没有“昂贵”的概念,只是在物流不畅的情况下物尽其用而已)。
把海胆做成寿司在日本是极为“隆重”的一件事,海胆寿司因此成为寿司中的高端产品,价格不菲。在中国的日本料理店里,海胆寿司几乎看不见,昂贵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们习惯于原始吃法——做刺身,求得“原汁原味”,其中也蕴含着害怕好东西被寻常滋味的米饭“带坏”了,恐怕还有“过饱”的疑虑。没办法,我们不能参透日本的寿司文化的精髓。当然,这不是我们的错,全世界人都如此,除了日本人。
日本人吃海胆还有一种吃法,用煤气喷枪在海胆上喷一下,格外美味。在上海的日式料理店里,用喷枪加热寿司上的食材不算稀奇,但用在海胆的调理上我未曾见过,估计很难办。本来店伙对于食客“多吃多占”海胆已经有点不爽,再要请他多费功夫,脸面上难免挂不住——这可是要吃光店内海胆的节奏啊!
日式高级便当中会放些海胆,差不多是中国盖浇饭的模版。我想海胆一定只是起点缀作用,正像西餐或中菜里选用松露或松茸那样。可以想象,即使是“点缀”,这样的便当决不便宜。
用海胆的生殖腺体,即海胆的黄,做成酱,在日本叫“云丹酱”,它是日本人非常喜欢的佐料,用它来拌黄瓜、拌山药,或者用来做豆腐的蘸酱,甚至涂抹在面包上,最常见的是做意面时掺在其中。据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山东长岛和辽宁大连就已把海胆做成“云丹酱”销往日本。大致做法是,用专门的工具取出海胆黄,洗净,放在纱布里控水,然后撒炒盐腌制;再次控水,用食用酒精浸泡,在瓷坛里码好。密封三到六个月,发酵成熟,即可食用。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这是个什么年代!呵呵,至少在上海,绝大多数人不知海胆为何物,更不用说云丹酱了;即使清楚这是好东西,可是它已被出口挣外汇了!
不过今非昔比,我们这边品尝海胆的“花头”,除了沿袭日式旧制,更有海胆烩鲍翅、海胆烩雪蛤之类“奢靡菜”,甚至还有人用海胆来涮火锅的呢(日本也有这种吃法,较少)。我只能代表自己说不主张海胆涮火锅,清汤火锅尚且存在“串味”之嫌,花式火锅更是令人难以接受。
倘若有人不习惯生食,可以尝试海胆炖蛋:把海胆壳锯出一个小口,从小口中注入一些蛋液,再与壳内的海胆拌匀,蒸熟,广东、福建一带流行。我以为这是个不坏的主意。我不大清楚日式料理里面有否这种吃法,须知炖蛋是日式料理的精华,海胆的参与,势必增加这道菜的含金量。
至于海胆和肉类、芦笋、蛋品混合煎炒,或海胆汤泡面条,其鲜美自不待言,我们要担心的是,海胆自身缈不可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