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获得“外国友人赞扬”,至今仍是一些工作成效大小的生动指标。能够获得外国友人赞扬的工作,检索下来,近两年来包括给外国人带路、指路,带外国人观赏美景、开幕式,品尝美食,等等。
在古代的各种典籍中,外国人在中国的各种体验和感受,很少被记录下来,获得“外国友人赞扬”之类的话更是绝无仅有。这其实不难解释,盖因近代以来,骄傲自信的中国从外到里,被强悍的外邦一步步击败,百事不如人,危亡之际,自信全无。在废墟上重建文明就是模仿学习强国,那些在其本国的各色人等,哪怕是引车卖浆者流,一进中国,俨然导师,他们“赞扬”与否,似乎比一万个中国人的感受还重要。
落后国家向先进国家虚心学习乃天经地义,但四处宣扬一些事关民生福祉的事业获得“外国友人赞扬”,似乎有些过了,如果此间又不把本国普通人的感受加以认真考虑权衡,这样的学习有多大意义?
战国时代也存在国与国之间相互借鉴经验的问题,韩非子不反对借鉴外国经验,但认为如果借鉴不当,危害更大。苏代批评齐王不信任大臣的故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且说苏代代表齐国出使燕国,感觉如果不能给燕国的相国子之实际好处,外交事务恐怕会办得不顺畅,连赏赐都得不到就可能灰溜溜走了。于是见到燕王时,苏代高度赞扬齐王。燕王问道:“齐王这样贤明,他一定会称王天下吧?”苏代说:“救亡还来不及,哪来得及称王?”燕王问为什么,苏代回答说:“他对所喜欢的大臣不能恰当使用。”
燕王对这个解释感到不理解。苏代解释说:“过去齐桓公喜欢管仲,就立他为仲父,国内大事由他主理,国际大事由他决断,他主持全局,所以能够匡正天下,多次与诸侯会盟。但现在的齐王对所喜欢的大臣却任用不当,所以会灭亡的。”
燕王听了若有所思,说道:“我现在已经任用子之做相国,难道天下还没有听说吗?”第二天,朝会上的一切决断,果然都听从于相国子之。另一种说法是,相国子之听了苏代的对答,派人送上合计两千两黄金,任他提出什么要求。
这个故事中,燕王向齐桓公学习的改革举措,实际是苏代和相国子之联手做局的结果,在韩非子看来,这样的改革使燕王大权旁落,不符合法家专权的理念。
子之获得大权后,逐渐蚕食燕王的权力,最后燕王干脆行禅让之事,把王位让给了子之,自己做子之的臣子。子之执掌朝政三年,燕国大乱。齐宣王在孟子的说服下,攻打燕国,杀了逊位的燕王和子之。到第二年,燕国才拥立新君。
燕王的改革之所以失败,固然在于中了苏代与子之为了个人私利设计的圈套,更在于他机械照搬齐桓公的成功经验。齐桓公任用管仲,但是君臣之义并未紊乱;而燕国之乱,是在燕王禅让王位之后。是君臣之义紊乱在先,国家大乱在后,跟君王是否需要专权没有多大关系。恰恰相反,正是由于齐桓公向管仲分权,放手让他发挥自己的政治才干,才使之成为春秋五霸之一。在这点上,韩非子的总结显然是错误的。
燕王可能太需要强大了,因此对前辈强者齐桓公的学习囫囵吞枣,其仰慕态度,与现在有些人“崇洋媚外”相仿佛。“崇洋媚外”在今天已是贬义词,但它的曲笔“外国友人赞扬”仍大行于世,一种“平视”的文化态度仍未在内心深处建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