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土城已是晌午过后,冬日灰蒙蒙的天色笼罩在远处的群山上,赤水河缓缓地从城下流过。
我们是去赤水市的途中踏访土城的。因一场战役的缘由,对这一沟通长江与贵州的重镇虽早知晓,却是第一次到访。土城地处黔西北,历史悠久,在秦朝为巴郡地,现属贵州习水县。由于其独特的地理区位,明清以来,就是赤水河中游川盐入黔的重要码头和集散地,素有“川黔锁铜”之称,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但土城最出名的,还是1935年1月遵义会议后中央红军的到来,历史注定要在这里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那年红1、3军团及中央军委纵队进抵土城不久,川军2个旅就尾追而来。红军本想利用有利地形,在土城青杠坡一带摆开战场,歼灭这股敌军。不想情报有误,原以为川军的2个旅4个团实为6个团达万余人,且后续部队不断赶来。一时战斗惨烈,久战不下,双方呈胶着状态。眼看敌大军压境,毛泽东当机立断,决定改变原定北上计划,撤出青杠坡,渡河西进,避开强敌,从而揭开了著名的“四渡赤水”之战的序幕,土城也作为一渡赤水的主要渡口而载入史册。
从黔渝高速公路下来,沿着一条坡道上的廊桥,就进入了土城。与许多川黔山城一样,土城沿山坡而筑,依山傍水,层楼叠宇,古朴醇厚。站在镇口,望赤水河,大概是枯水期,河流细细浅浅的,不见往来船只,对岸正在建造的盘山路上,泥土飞扬,几辆载重汽车吼叫着在卸石料。据说当年红军渡赤水时,河宽约200米,水流湍急,红军靠架设浮桥,硬是完成了几万人的渡河。走在土城,我耳畔总响着嘀嘀的军号声、踏踏的脚步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这里集结。而眼前的街头分明悠闲宁静,狭长的石板路或上或下,时而平缓,时而陡峭,蜿蜒曲折,偶有小巷伸向赤水河边。两旁褐墙黛瓦的民房和朱门大宅,透出黔北民居的特色,标志土城十八帮如马帮、盐帮、茶帮等各种帮会的招幌迎风飘扬。街上游人不多,有些清冷,却很干净,有居民聚在门口聊天,或在店铺内做着生意,一片祥和之景。
一路过去,土城不见琳琅满目的商店、酒吧和咖啡馆,但时常会产生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那盐码头、船帮旧址、古戏院、古酒坊、精美四合院,甚至街边转角处的参天古树和小桥流水,无不诉说着历史的意蕴;而轻轻迈进一间间民居,那墙上的标语,舂米的石臼,挂着的红军草鞋,处处佐证着红色的印迹。踯躅间,一位头戴礼帽,身穿长衫,脖缠围巾,戴着眼镜的清癯老者,手拿一把纸扇,笑眯眯地走来,全然一副民国时期绅士打扮,主动与人合影,虽是作秀,作为再现古镇风貌,倒也颇受游客欢迎。令我有些惊讶的是船帮商会旧址,这座明清木质建筑气宇轩昂,保护甚好,屋外青砖拱门,屋内精雕细刻,支撑三个楼层的每根梁柱都是一棵棵粗壮硕长的原始树木,说是采自早年赤水附近的山上。看来土城结合当地特点,在保护古建筑、传承历史文脉和红色传统上下了不少功夫。这些年有的地方在古镇改造中,要么大拆大建,大搞仿真建筑,要么极尽包装之能事,该保护的没有保护好,往往少了人间烟火,多了商业气氛,看了味同嚼蜡。好在走过一段弯路后,这种状况正在改变。
离开土城时,已近傍晚,天色渐暗。不由想起了80年前发生在这里的青杠坡一仗,此战红军险陷绝境,却也由此导演出了“四渡赤水”这幕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剧,成了长征途中最重大的战略转折点。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祸兮福兮”。此刻,朝赤水河方向望去,我看到了另一幅画面:马蹄声碎,喇叭声咽,苍山如海,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