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上海国际京剧票房在市政协文化俱乐部,为已经鲐背之年的舒昌玉先生举行了“舒昌玉收徒朱莉/朱莉拜师舒昌玉仪式”。年近九旬的舒昌玉先生现场引吭一曲,居然犹如“新莺出谷”,嗓音依然甜润、中气依旧充沛,一段《霸王别姬》,行腔吐字,举重若轻,让人大叫过瘾。舒昌玉先生是上海国际京剧票房的创会成员,25年来活动不辍。回忆自己一生,舒先生感慨地说:“我一生只做了‘梅派’这一件事”。
学梅
舒昌玉,1927 年出身于上海一户药材业世家, 即位于四马路(现福州路)的百年老店“舒同寿国药店”。14岁时,父亲让舒昌玉继承祖业,于是,舒昌玉边上中学,边掌管店里的财务。因父辈是生意人,少年时的舒先生就常随父亲出入戏院和堂会,作为生意上的应酬和交际。谁知这样一来,渐渐地和祖传的“岐黄”绝了缘分,却和毫无家学的“皮黄”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先在票房里,得遇德珺如的学生刘占虚为他开蒙,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当刘占虚得知他有意从事这一行,就对他说:“你想吃这碗饭,光跟我们学是不行的,必须要有名师指点,另外还得会点‘把子’,身上才好看。”
当时,梅兰芳先生长居上海,请名家给儿子梅葆玖教戏,舒昌玉听到这个消息,就打听梅先生给儿子请了谁教戏,他马上也想办法请这老师。他请的青衣老师是王幼卿,花旦老师是朱琴心;又请昆曲名家朱传茗老师教《牡丹亭》,方传芸老师说《金山寺》……此外,每天还去茹富兰老师家练功、压腿、打把子,舒昌玉的全部时间几乎都用来学京剧。
1951年,经梅兰芳先生的化妆师顾宝森的介绍,舒昌玉被梅先生正式收为入室弟子。次年,梅兰芳迁家北京,舒昌玉以弟子身份随行,住进护国寺大街梅府(现在的梅兰芳纪念馆),历时半年之久。那时,他学戏条件非常好,因为梅先生常在北京演出,演出时二楼总有个包厢,师母就带着舒昌玉去看戏,包厢正对着上场门,看出场很清楚。那时梅先生演得较多的是《霸王别姬》《凤还巢》《宇宙锋》《女起解》等。千学不如一看,千看不如一演。看了之后记在脑子里,不明白的第二天问,梅兰芳说戏特别讲究人物。舒昌玉印象最深的是梅先生不仅注重体现人物性格,还特别注意美。
一次,梅兰芳晚上要演《霸王别姬》,白天还在院子里琢磨舞剑的剑套子。有一个动作:原来是顺时针亮出去指的,可他总觉得还不太美。后来发现倒过来逆时针指,加上腰一起动,才漂亮。梅先生自己走了两回后,又叫舒昌玉上去照着新的动作比划,一直研究到满意为止。梅先生还常跟舒昌玉讲:“作为一个艺人,你一定要把戏演好,但也不能忘掉‘德’字。”就这样,舒昌玉在梅兰芳先生身边学到很多东西,他一生谨记着老师的教导,怎么做人,怎么演戏。
住在梅府时,舒昌玉还得到 “通天教主”王瑶卿先生的垂青,学到了《李艳妃》《王宝钏》《孙尚香》三出看家戏。
演梅
在梅先生家学了半年后,舒昌玉开始跑码头演出。1952年秋天开始,先到东北牡丹江,后又到天津演出,合作的老生分别是马连良的女弟子李玉书和谭小培的女弟子王则昭。天津观众很欢迎他,天津也由此成了舒昌玉的第二个家了。
1953年秋,享有“四大须生”声誉的奚啸伯到天津新华大戏院演出,点名请舒昌玉作为旦角同台,且以“双头牌”在报上、剧场、广告出现。两人合作特别默契,观众反响特别好。平时是夜里一场,星期天的白天是双出,一出《打渔杀家》,一出《二堂舍子》,场场满座,一时轰动天津。当时京剧的演出机制都是市场化的,舒昌玉总是一个人,或自己组一个小组巡演。直到1958年开始整风了,上海文化局把舒昌玉召回上海学习。
从首次登台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十几年他演出场次1000多场。“文革”期间老戏不能演,男旦更是没饭吃,回到上海的舒昌玉成了“无业游民”,靠多年的积蓄和打零工过活。尽管这样,他忘不了梅先生和一生痴迷的京剧艺术,一直在偷偷地背戏,拿罐头瓶对着嘴偷偷喊嗓子。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些戏。
1980年,舒昌玉受邀到杭州京剧团为青年演员讲学,授课之余在杭州的东坡剧场做示范演出《凤还巢》,原定四场,由于观众反响热烈又加演四场,场场客满。此后常受邀山东、安徽、江苏等地做短时演出。1985年6月,俞振飞先生和周恩来总理的堂弟周恩霔联名推荐,由上海市长汪道涵颁发聘书,聘舒昌玉为上海文史馆馆员。
教梅
由于“文革”的折腾,舒昌玉在30多岁正当壮年时离开舞台,脱离了剧团编制,并在“文革”结束后,还由于编制问题不能延续其京剧生涯,但他一直记得师母说的话:“你可以教戏呀,把老师教给你的教给现在的年轻人。”1983年,上海剧协主办了为期3个月的“梅派艺术训练班”,学员是华东各省京剧团的主要演员,舒昌玉和梅葆玖、魏莲芳、童芷苓、沈小梅等一起被聘为授课老师。1992年,又被聘为上海戏曲学校客座教授。
其后,舒昌玉又受上海文艺出版社邀请,和王少卿的弟子张志仁共同整理出版了《京剧曲谱集成》,包括梅派曲谱的《生死恨》《女起解》《凤还巢》《宇宙锋》《二堂舍子》《穆桂英挂帅》等剧目,从唱念、锣鼓、身段、做表到装扮,被许姬传(梅兰芳先生的秘书)称为是“殚精竭虑,和盘托出”。舒昌玉先生感慨地说,“我虽然离开了舞台,不在专业编制,但我对京剧,对老师仍很有感情,也愿意把自己知道的微薄的知识告诉现在的年轻人,不管专业的,还是业余的,只要喜欢。京剧这个东西,喜欢的人多他才会兴旺,老先生们花了那么多的心血,几代人积成的这么美,这么好的玩意,总不能在我们手上弄丢了吧!”
如今,他又活跃在上海国际京剧票房,演唱授徒,实践着他的“我一生只做了梅派这一件事”的诺言。